兗州到定襄是一條只隔著兩三個火車站的路。孫麻子輕車簡從,沒帶什么行李,只和自己的貼身家丁孫壯走在一起。孫壯已是多年老隨從,忠心耿耿地如明鏡一般。孫麻子走在前面。孫壯從袖口掏出一錠銀子,就叩開了閻府大門。
這邊廂,孫麻子的女兒孫雪琪已經到達上海,她安居在老姨趙頌蓮家里。趙頌蓮對她不賴。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親戚。上海當然魔幻和繁華。孫雪琪自然很喜歡。趙頌蓮第一天就帶孫雪琪去了冠生園。孫雪琪吃著甜點,非常愉快。不多時日就忘記了兗州塵土遮天的老屋。孫麻子打探消息去的也是大連。據說日本人已經駐守了大連。閻錫山到那兒去,也是非常時期。不然好好的他住在定襄坐落幾百里的傳統大宅之中,又有家丁和妻子伺候,跑到那大連港去干什么呢?
孫麻子到定襄撲了個空。按道理他應該回家去和趙姨娘合計合計??墒蔷謩菀呀浘o張起來,他又玩心比較重,很快打算自己去一趟大連。閻錫山大概是山東山西的風向標。閻錫山去大連干嘛了,孫麻子很想知道。順便他能夠有幾天時間離開煤礦,稍微呼吸一下海風,也洗洗自己的塵肺。雖然不至于像常年的下礦工種那樣得到嚴重塵肺病,老板孫麻子的肺部也并非完全無污染。畢竟作為企業主,他是這幾百號人的標桿。盡管穿著綾羅綢緞,對于核心業務,他也得稍微下礦。因此去大連吹吹潔凈海風這個主意很快吸引了孫麻子。孫麻子就這樣決定出走小一個月,去大連看看。
大連的海風當然令人心曠神怡。這北方很冷。風呼呼滴吹,即使孫麻子穿上夾襖,也顯得有時候這風的穿透力極強。沒有見到閻錫山,孫麻子談不上失望。那么大的軍閥,也不是自己說見就見到的。第一天的傍晚,孫麻子在一系列洋派建筑的岸邊踱步,遼寧灣的小洋樓,星月棧橋和蓮花山旁的歐式建筑,讓他突然想起了上海十里洋場的自己的女兒孫雪琪。孫雪琪在趙頌蓮那里過得怎么樣呢?孫麻子這樣想,但只是一個轉瞬,他便收回了被自己標簽為“兒女情長”的一種思念。作為山東大漢,這種情懷在傳統儒家文化中,似乎是要被壓抑掉了的。孫麻子摸摸臉,似乎這個動作讓他感受到了深切的自己與自己皮膚的一種實感。相比“天下、為公、煤礦、產業”這些宏大概念,孫麻子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痘癤,突然想到,這是前幾日瘟疫給自己留下的皮膚印證。孫麻子也算是一個產業內有名的小咖??戳藥兹蔗t館,那大夫就是遠在上海的妻妹趙頌蓮介紹的,據說是和教會有關讀了圣公會醫學院的洋醫生,叫做PeterZhao.不知道和趙頌蓮有什么親戚關系。沒錯,孫麻子孫夫人,本家姓就是趙。
PeterZhao前幾日在濟南的醫館里給孫麻子把脈,推了推克羅心眼鏡,緩緩而直白地說道:“我最近真的生意不錯,求醫問藥的很多?!币患胰瞬徽f兩家話,PeterZhao說的是實情。PeterZhao在圣公會醫學院讀的是皮膚科,后來由于連年疫情太嚴重,他跟著一位從上海來的洋人醫生又系統學習了一些傳染科相關的內容。這位圣公會醫學院的老醫學博士叫做Dr.QuinnIgnatius。他四處看病,懷著上帝的信仰在這塊地上做出了不少筆記。當然有人揣測他是獵奇心態。PeterZhao翻翻他的筆記,這筆記上用洋文寫道:
“1912-1917年XJ和田連續發生瘟疫,死亡10萬余人;1918年云南洱源、個舊、蘭坪的瘟疫,死亡1.4萬人;1919年云南永勝的瘟疫,死1萬人;1916年XJ發生麻疹,死亡15091人;1918年湖北應山發生瘟疫,死亡3萬余人;1925年SC省約20萬人死于瘟疫;1925年云南昆明的濫腸病,死亡1萬人;1928年湖南會同的黃腫癥,死亡近3萬人;1930年甘肅由旱災引發的一場瘟疫,造成50-60萬人死亡;1931年青海因“牛羊傳染”傳染至人,總計死亡約26萬余人;1948年,陜甘寧邊區20余縣發生瘟疫,死亡2萬余人;”
除了麻疹、爛腸病、黃腫癥,其他的病癥都語焉不詳地沒有說清楚到底什么病。PeterZhao很是好奇,但大概都是傳染科相關的內容。用盤尼西林青霉素或者慶大霉素、阿奇霉素或者磺胺這類抗生素可以治好。(筆者注:以上一些藥品已經過時,僅供參考。)
Peter看了看孫麻子臉上的痘癤腫,用清潔小刀片將那痘劃開,里面黃色的膿水冒出來,Peter去后廂房找到一個藥瓶,用手排出兩顆黃藍的青霉素膠囊,再掰開青霉素膠囊,倒出白色粉末敷在孫麻子臉上的痘癤腫上。然后找出Bandaid,敷在孫麻子臉上?!斑@就行了?!盤eter緩緩說道。孫麻子便放心地去了大連。
這邊廂,Peter出于專業的考慮和自身的好奇,對麻疹、爛腸病、黃腫癥和其他的瘟疫起了興趣。鼠疫當然是他已經熟悉的。東北鼠疫的時候,Dr.QuinnIgnatius就帶著他去了遼寧。他叮囑孫麻子一去大連要小心后,就轉頭推了推眼鏡開始研究麻疹爛腸病黃腫癥以及其他有記載有觀測但是沒有說清楚的傳染病。
麻疹的治法仍然是抗病毒為主。爛腸病是克羅恩病,又稱白塞病,也叫貝赫切特綜合征。(Behcetdisease,BD)黃腫癥則純屬生物感染,即鉤蟲感染引起的腫大,英文叫做inflammory,由于衛生條件欠佳,以上三病長期困擾中國大陸,引得有識之士或自發、或受到國際組織的邀請前來幫助大陸人控制瘟疫。至于鼠疫、霍亂、腦膜炎、天花,更是人們熟悉的瘟疫。
民國十八年(1929年)延津縣春,大風三晝夜不息,黃沙蔽日,地面落沙盈尺,白天屋內點燈,二麥顆粒無收。秋,霍亂流行,人多死亡。南召縣秋,全縣瘟疫流行,“家家有病人,村村添新墳”。方城縣傷寒大流行,全縣大部分人染病,出現死者無人埋葬的慘景。信陽縣譚家河大廟販一帶總人口約2500人,患天花者達500余人,死亡300余人。劉河村劉新亭家14人,死于天花6人。同年,柳林鄉郭家寨被土匪圍困,寨上千余人,天花流行,每天有10余人死亡,寨中人未死于匪禍,而死于天花者達數百人。
天花有牛痘。霍亂補液抗病毒。BD白塞病用非甾體類抗炎藥、糖皮質激素、免疫抑制劑、生物感染用Benadryl等抗過敏藥物。1917-1918年綏遠地區的鼠疫,讓當地杰出華人醫藥人才PeterZhao和他的導師Dr.QuinnIgnatius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