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孫雪琪與丈夫孫勇結婚后,住進了槐蔭的高官會院里,一墻之隔就是統戰部。
除了鄉下,有時候能看到張安生爺爺和孫麻子,吃到鹵牛肉,孫滬潤和孫軒梓的童年,就在這統戰部旁邊度過。這里新砌的水泥墻這樣高,仿古的亭臺樓閣里面養著幾尾錦鯉。錦鯉在泉城水溪流里涓涓流動,爸爸媽媽,叔叔阿姨在這附近,讓孫滬潤和孫軒梓的童年與魔方、陀螺、跳繩、鄉下和機關大樓度過。“叔叔阿姨”就是襯衫妥帖的機關辦事員。他們訓練有素,黑皮公文包和文件袋、門口停著的汽車讓童年的孫滬潤和孫軒梓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然而二人也對外界充滿了好奇,第一個好奇的事情,就是電腦。
這一年,在孫軒梓的一再要求下,孫雪琪終于斥巨資購買了一臺UCDOS操作系統的臺式電腦。她并不太清楚這是什么。看到孫軒梓對此如癡如醉的樣子,孫雪琪總覺得奇怪。這個小匣子有什么用?孫雪琪經過了舊時代一場場深刻革命的洗禮,已經成為成熟的婦女。她只想輔佐自己丈夫孫勇。對于新事物,她顯得有些過時。她這樣diss自己的兒子:“這小匣子,學數學記個賬就好了,沒有什么用吧?”
這正是Fortran、Basic、QBasic、VisualBasic、C、C++、Unix、Linux乃至后來的Python迅猛發展的時代。而孫雪琪的精力,已經趕不上了。在家里炒菜做飯,與老頭相處,是孫雪琪最大的樂趣。上海畢業的濟南人孫雪琪,做飯非常好吃,有紅燒鯉魚、把子肉、干煸豆角、土豆牛肉等幾個菜。每一次當她把國宴一樣的家常菜以每天這樣的高頻率端上餐桌的時候,總讓孫滬潤孫軒梓二人嘖嘖稱奇。“媽媽太棒了!”兩個小伙兒拍手稱贊。但是對于電子計算機,媽媽就沒那么清楚。孫滬潤在某部隊服役時候,也看到電腦的迅猛發展為信息化管理產生的一系列作用。退役后,他就去了銀行,一臺臺ATM、服務器Server已經讓他見識到信息時代的浪潮。孫軒梓也是一樣。
參軍轉業后在銀行里工作,孫滬潤見到了新一代的銀行信貸系統。一開始,他在中國銀行下屬的金店工作。在1985年以后,中國的金融行業迅猛發展,許多人存在信任問題,還去金店典當首飾。他們的金銀手鐲不足重的,就被機構冶煉成為金銀條塊,用貨幣放在庫房里成為黃金儲備。正如《國際金融》課本里寫的那樣,是塊狀黃金和M0,M1,M2等的區別。
到了要退休的年紀,孫雪琪由于其出色的工作業績和自小就在井下觀摩,積累了大量數據,又在建國以后協助政府收購和社會主義改造煤礦,為SD省的煤礦事業做了解放前自家資產范圍內的貢獻,便被任命為煤礦學校副校長。彼時的她已經五十歲有余,看著兩個高大帥氣的兒子逐漸長到成年,也就是孫滬潤和孫軒梓,一位成為銀行金融行業人才,一位成為建筑藝術行業人才,孫雪琪感到十分自豪。孫勇也對孫雪琪在家里家外的種種扶持和幫助表示感謝。他感到找到這樣的妻子簡直是自己極大的幸運。對于孫雪琪和自己的兩個兒子,孫勇十分滿意。有時候,他也跟著他們去棗莊鄉下看已經七八十歲的張安生老人。
年輕時候人稱“混世魔王”的張安生,常年穿著一襲白袍,此時已經八十多歲,和年輕時候相同的是他常穿著對襟白棉布袍腳蹬一雙千層底軟棉鞋。這鞋從無錫寄來,都是無錫的各位女眷在家里縫的。一層層細密密的線,也許用了蜜蜂牌、蝴蝶牌或者燕牌縫紉機。1956年這縫紉機廠成立的時候,公私合營,一臺縫紉機143元而且需要憑票購買。這是知名的計劃經濟時代“四大件”之一,另外的三件有自行車(如鳳凰、永久牌)、手表(如上海牌)和收音機(如半導體收音機)。人稱“三轉一響”。當然了,人們如何使用這些輕工業機械也成為一件有趣的歷史。例如自行車一般是男人騎著,后座載著穿著布拉吉的女友。上海牌手表慢慢隨著合資的進入,就又有了香港西鐵城、甚至勞力士、百達翡麗江詩丹頓Swatch積家天梭浪琴等等。有一陣子,《新聞聯播》片尾曲熱衷播放手表廣告,每星期每天都不重樣。在棗莊老家的雜物間里,張安生至少囤了五十雙家里女眷用縫紉機精工制作的棉鞋。這種鞋穿著吸汗透氣,腳踩泥土如履平地,成為追求極致舒服的張安生的一種心頭好。
對岸的化彰要是知道張安生在老家過著極致舒服的日子,估計是要羨慕嫉妒恨。張化彰更盡職盡責一些,雖然也許他投錯了職業。但對于警局干事來說,毛森或者陳毅也許只是文件上的一個名字和一個匯報的對象,類似“拜廟不拜佛”。毛森走了后,張化彰一直追隨他,這也許被歷史學家冠上某種政治不正確的名號,但對于毛森和張化彰這樣的職員來說,聽老師的話,聽領導的話,是一個選擇的必然。
在蘇北解放期間,意識到再也沒有勝利可能的毛森帶著同事張化彰開始了自己的流浪之旅。后來,二人卻也已經沒有一起走。毛森住在香港或者泰國,化彰四十多歲才出來,早就不想離軍統太近,主要為了小妻子朱佩,就蟄居臺南,后來為了孩子上學才輾轉又回到臺北。和蘇北的臺風不同,臺灣的臺風遠遠烈性得多。風眼登陸,樹干就全部折斷或者橫在市中央。臺南嘉義甚至總是報道漁船掀翻,漁民失蹤。在化彰朱佩的家里,風和臺北閻錫山家里類似,大風大雨地倒灌。由于閻錫山是北方人,具有和“出生入死”的同事們一起居住的需求,而化彰朱佩顯然更適應嘉義縣鄉下。兩百萬人的“舊時王謝堂前燕”就這樣飛入了臺灣原住的尋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