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讓拎著桂圓蓮子鳳梨酥的臺胞張佩華和張佩陸在惠山古鎮門口,吃了個小小的閉門羹。
梁溪區有3000年歷史,吳文化、江南水文化、工商文化底蘊深厚,鐘靈毓秀,人杰地靈。“書圣”王羲之、“畫圣”顧愷之、“樂圣”華彥鈞(阿炳)曾在梁溪生活或定居,區域內涌現了薛福成、秦邦憲、陸定一、錢鍾書、顧毓琇、王選等一大批知名人物。
近鄉情怯,二人撫摸著梁溪區小橋流水的牌匾,上寫了一大段介紹,介紹上說:“太湖流域武澄錫虞區域,水系與WX市區水系在總體框架上一脈相承。境內河流面積4.81平方千米,現狀水系以京杭運河為中軸通江達湖,與流域水系融匯貫通。京杭運河以東主要由錫澄運河、白屈港等縱向骨干河道連通長江,同時由北興塘河、九里河、伯瀆港等橫向骨干河道經走馬塘、望虞河進入長江;京杭運河以西主要由梁溪河、曹王涇等骨干河道連通太湖。WX市區骨干河道框架中的高等級河道在梁溪區境內大體呈“四縱五橫”水系格局,四縱為錫澄運河、白屈港、京杭運河、古運河,五橫為北興塘河、九里河、伯瀆港、梁溪河、曹王涇。”說的是京杭大運河無錫站。
二人還沒有去過BJ。但早已在這些游客牌匾上看到。也聽說過上海的“外白渡橋”,幾天以前,剛剛路過。兩人的心情激動起來,這里是和嘉義或者臺北中正區都不同的風格,似乎也沒有心理預設的那樣“恐怖”、“殘暴”,看著這來來往往講著自己完全可懂語言的人群,二人打算繼續探索一番。但最重要的還是回到祖屋。這是很多同鄉回到原鄉之后的第一事。張佩華和張佩陸也不例外。
西郊的七月盛夏,大張巷門口安安靜靜,天氣炎熱地好像能夠融化一只奶油蛋糕。也或者噗通的井蓋柏油路也要融化了。張佩華和張佩陸一開始孤身二人,拎著省親的點心,也沒有多帶什么禮物。總有客觀印象,雖然沿途場景溫柔熱烈,他們也不知道會遇見什么樣的四十年沒有聯系的親戚。他們曾想把老父張化彰一起從臺北帶來,但老父年過八十,在這氣溫過了三十攝氏度的夏天,實在不宜長途旅行。想到這兒,張佩華張佩陸二人還是決定自行前往。
大張巷門口拉著一條紅色橫幅“征收政策是根本,真誠服務是保障。”看到標語,張佩華張佩陸二人又開始緊張。但祖屋的大門口長著的苔蘚讓二人又生出了些探求欲。大張巷的祖屋很漂亮,是有著鑲嵌瓦片和木頭柱子的土屋。門口的香樟樹高大茂密,和中國大陸農村的其他民用建筑場景別無二致,門口有一只黃白的花狗,大鐵門生銹了,上面懸掛著鐵皮電表箱。正門和廂房分明,門口有一個閂,瓦片和木門上的雕花也很漂亮,門口貼著一個“福”字,水缸或者其他的植物容器里衍生出各類藤蔓植物,偶爾甚至有木質的牌坊。原來張家阿婆是當年照看張化彰張安生兄弟的保姆。在兩個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阿婆只有十幾歲,是個半大不點的被人請來做短期丫鬟的女孩兒。后來化彰安生長大后各奔東西,阿婆還住在大張巷,一住就是七十余年。阿婆也結婚了,孩子們分布各地,偶爾回祖屋看她。但說起化彰安生兩位,也許是當年的“少爺的小孩”,阿婆便拉著張佩華張佩陸的手,軟軟地說道:“認識的認識的。”佩華和佩陸也大為感動,稱:“當年我爸爸吃了您家的一口飯的。感謝您呀!”
阿婆的鄰居聽說是臺灣人前來省親,看法各有不同。有些說:“哇哦,臺胞啊!”另一些人腦海中排出一個賬簿。上書若干例如毛森迫害殺死了多少地下黨等等,因此遷怒張化彰的兒子們張佩華張佩陸,但具有文化大學淵源的張佩華張佩陸二人自然自知歷史,因此反而頗為謙和。他們攙扶阿婆回家里坐著,將棗糕鳳梨酥這些傳統點心擺在盤子里,向張氏宗祠跪拜祭祀。然后便前去棗莊打算探望張安生叔叔。
張安生叔叔早前與化彰父親感情甚篤。然而很多年過去了,佩華佩陸二人也不知道會遇見什么情形。二人非常好奇。經過又一小時,過洪澤湖宿遷微山湖,就到達張安生叔叔的祖屋。在棗莊的鄉下,土地格外開闊。“比無錫寬敞多了!”二人和也出于好奇一起來到棗莊的兩位同鄉不僅愉快地感嘆。這時候,常年穿著白棉布夾袍的張安生老先生,正在家里哼唱棗莊微山湖那首著名歌曲“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來到。”一抬頭,就看見兩位戴著鬼子太陽帽穿著海魂衫的年輕人,背著帆布underarmor旅行包,躡手躡腳地向自家府院里鉆。如果是年輕的時候,張安生一定會閃入內院掏出獵槍,再一個健步上前厲聲問:“你是誰!”這時候他老了,手里握著兩個核桃。看著兩位穿著海魂衫的佩華和佩陸,以及隨行兩位,他盯著隨行的張生看了半天,突然認出這是無錫自家的一個小孩兒。便用無錫話問道:“你,是張化明的小兒子吧?”
張生點點頭就把張佩華張佩陸推到張安生叔叔面前,說:“是的我們來看您來咯。這是化彰叔叔的兩個兒子,佩華和佩陸!”
聽到此時張安生非常震驚。這個句子似乎在他的耳邊都不存在了,只聽到“化彰”兩個字。那是他本家哥哥的名字。“化彰啊?!”他喃喃地說。然后眼圈忽然一紅,讓簇擁著的小輩都有些意外。“化彰哥哥啊,我以為他死了咧。”他一個趔趄,還好扶住了旁邊的歪脖子棗樹的轉回處才沒有跌倒:“化彰哥哥啊,他,他怎么樣,他好嗎?”張佩華張佩陸大步流星但意識到這里是一群大陸鄉親。心里只有鄉黨情懷的二位看著這些滿臉起褶皺的勞動人民,內心產生了相當的敬意。也就實在地僵住了,不敢輕舉妄動。嘴里只叫著:“安生叔叔!”
然而也許情緒起伏太大了,張安生的臉上似乎像是過雷鳴閃電一樣復雜的情緒。他看著眼前這兩位身強力壯的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和自己孑然一身的境遇,不禁對張化彰哥哥在“那邊”的生活產生了一系列復雜的感情,也許是嫉妒,也或者是好奇,或者想到童年。自己的童年和張化彰一起度過,張化彰總是讀書很好,卻沒有吃的,偏愛張化彰的母親總是對他好,讓張安生把不老出現在餐桌上的奶酪、酸奶一股腦地讓給哥哥。就連后來收到張化彰的電報,也只有幾個字。“我已安全抵達基隆盼復化彰”幾個字,深深地刻在他的心內。他有那么多想問的,例如廈門怎么樣,臺北是什么樣子,彰化縣花蓮縣南投嘉義縣是什么情況。但是他問不出來。他不知道怎么和這兩個小自己三十多歲的小不點提問。他只是盯著兩個小不點佩華和佩陸看,又想到母親當時對化彰哭喊,說:“你走了,就不要回來了。一直往南走,走吧你!”不但讓懵的化彰哥哥,也讓自己,弄不清楚母親當時是一種什么情緒。到底是希望化彰趕緊去南方,還是選自己留在身邊養老?為什么張化彰后來是和朱佩結婚,而不是和余霞?
他想問,但又不敢問,面對這兩個化彰哥哥的孩子,他只好板著臉。命家里的女眷幫助燉幾個黃牛后腿肉,再加上鹵料包。就這樣在棗莊的鄉下開一桌大宴席。年輕人佩華佩陸看著這位叔叔,覺得有點好笑。這位叔叔面部表情僵硬,但是那黃牛后腿肉卻讓整個張山子鎮都香起來了。一種奇異的肉豆蔻和綜合鹵料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