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這是張山子鎮的火燒云。
張山子鎮接壤徐州,屬過濟寧,又屬兗州。這是為什么張安生總和孫麻子來往的原因。有段時間他甚至忘了自己是無錫人,也呼喊著要和家里人斷絕關系所以躲進這個距離臺兒莊不遠的“深山老林”。說是“深山老林”,那是對BJ上海濟南無錫來說。“張山子鎮有70多個超市呢!”張安生曾經對拜把子兄弟孫麻子這么說。
張佩華張佩陸確實執著,能從上海走到張山子鎮來。也不知道是圖什么。張安生這樣想,但遇到化彰的兒子們,當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這甚至驚動了ZZ市政府。他們差點就要做個橫幅“歡迎臺商張佩華張佩陸一行前往張山子鎮考察。”但想想似乎有點奇怪,便作罷。六萬頭豬,四萬只羊和八十萬只雞構成了這個小鎮的農業。“沒人知道張山子鎮的好。”張安生暗自想著,老年了,他退回到童年,過不了自己認為的“勾心斗角”或者“傾軋排擠”的生活。定居在張山子鎮這個最大的小院,他開心了。
不料讀過文化大學和成功大學,也在臺大的研修班進修過的張佩華張佩陸二人居然分外適應這種大陸農村生活。這是張安生沒有想到的。他用手撫摸著張佩華張佩陸的肩膀,聲音故作硬梆敵意,但是卻連連稱:“我以為你們不喜歡這里呢。”無錫的鄉音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張化彰太能走了,他代表的軍隊打了敗仗,但他人在上海,但能從衢州經過浦城、建陽、建甌、延平、古田、閩侯、長樂、平潭走到基隆,在體力不支的情況下搭上最后一班船,還拍了一個電報給張安生,在餓殍遍野的時代,已經是荒島求生的壯舉。然而,張安生和張氏仍然恨他。恨他自己一人走了,拋下了張安生和張氏,在兗州這個地方度過了一段相當長的無所適從的時期。
“你還記得余霞嗎?”好事者提醒張安生。但又有人示意他們閉嘴,因為朱佩的孩子張佩華和張佩陸正在現場。他們顯得很紳士,卻又有點公子哥兒,他們很好奇,說起自己的父親的原鄉,他們便拿出數碼相機拍照。張安生咬緊了牙關,顯得有些反感。又想起化彰,害了余霞一輩子。好好的為什么不住在濟南而是在這鄉下張山子鎮?原來,這也和余霞有關。當年,張化彰住在無錫的時候,和棗莊余糧店的美女余霞,才是青梅竹馬的一對,二人一起上私塾,一起學習,余霞成了張化彰的“伴讀女孩”。解放后,余霞回了家。張化彰卻因為執意追求“變成更好的自己”而出走。余霞便守著這個糧店。被人揶揄吃不起榨菜的時候,她已經年近四十再也沒有結婚。作為弟弟的張安生早就把余霞看做鄰里的大嫂,逢年過節也送上食物禮物。但余霞這個張化彰大陸遺留的女人,畢竟有著孤苦的人設。自然,也沒有后來在南京遇到的士官女兒朱佩這樣可人。
這是一個簡單的故事,但是少年私塾時期的張化彰,和余霞愛得死去活來。突然抽身以后,難以接受的是整日以淚洗面的余霞女士。張安生只能抱歉,但是無法代替哥哥做決定,只好請人照顧余霞,送她糧油米面。看著長大成人打籃球聽walkman的張佩華張佩陸,眉眼和自家人類似,都是大眼睛弄眉毛,張安生一時間心情復雜起來,自己居然還要幫助臺灣的哥哥理清這么多風流債。嗐。朱佩自然是聽說過且不喜歡余霞的。也許她沒有把年老色衰的大陸女人余霞放在心上。“好多余。”她暗自給自己軍統的朋友們暗示。但朱佩自小接受良好高等教育,顯然也能管理自己人性中不堪的一面。多年后,她也讓兩個兒子前來探親,一是感受一些文化知識,二是體會到自己父親化彰當年出走的無奈。
顯然張佩華和張佩陸體會到了。但二人并不在意父輩們的小情小愛。他倆只是嘖嘖地在晚間的安排觀看魯劇,盡管和浙劇根本不同,魯劇主要有《水滸傳武松打虎選段》、《黃河志》、《王小趕腳》《后娘打孩子》《光棍哭妻》《小寡婦上墳》《三打四勸》《老步換妻》《秦雪梅觀畫》《潘金蓮拾麥子》《洞賓戲牡丹》《王天寶下蘇州》《空棺計》《王漢喜借年》《小姑賢》《藍瑞蓮打水》等,伴奏主要是坐腔揚琴和鼓。二人還是非常好奇和捧場。“和魯迅先生的《社戲》差不多誒!我算是體會到了!”臺北文化大學的畢業生張佩陸這樣感嘆。
魯劇聽得鏗鏘,張佩陸張佩華想到南京母親,還是驚駭一句:“原來這魯西南民風這么剽悍!”他們顯然回避談論了年長的余霞,甚至對這位女士連“爸爸的女朋友”都不想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