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張化彰把弟弟張安生總和孫麻子一起玩的行為,叫做“自甘墮落”。張化彰重視自己的工作。早年在毛森的手下,他早就不僅僅是一個文件的文字寫手,毛森也把他當做同僚而非簡單執行的下屬。自由產生生產力。撤退以后,大家就更自由了,雖然說說“搞建設”,看著這海岸風光,喊著光復大陸,但漸漸地,冷戰期間人人都在原先血腥戰爭的慘烈中生產,這邊也是,那邊也是。大打一場后,世界是一個疲憊的需要休養生息的人。看著花蓮港美麗的海景,人們漸漸地就過上了鄉間的生活。鄧麗君的歌聲還在飄蕩,一首饒有興味的《你怎么說》鏈接了諸多士兵和民眾:“我沒忘記你忘記我,連名字你都說錯。證明你一切都是在騙我,看今天你怎么說。你說過兩天來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個日子不好過,你心里根本沒有我。把我的愛情還給我。”
和自己家糾葛纏繞的親戚相比,張化彰總愿意和同事一起玩。對于張安生這個弟弟,他感情不錯,但是又覺得弟弟不太上進。退守臺灣的那天,他思緒良多,他有時候思考自己,為什么不如傅作義一樣起義,是否有這個可能?作為毛森的下屬,他怕自己性命有危險。當年,張安生在華東交通局上班,后來人多挨挨擠擠,張安生居然離職了。張化彰無法理解。張化彰打電話去譴責張安生,華東交通局的一份崗位不容易,張安生怎么就辭職回家了?
張安生要和孫麻子創業。大哥哥張化彰,南京大學畢業。是舊時代這輩人里最有出息的一個。張安生自己長在太湖畔,早年的鹽業發達,土地的含鹽量很多,長莊稼就差點意思。在1952年左右,他立即離職了。村里的標語讓他警惕:“過去從寬,今后從嚴;多數從寬,少數從嚴;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工業從寬,商業從嚴;普通商業從寬,投機商業從嚴。”他想起自己已經上船的哥哥張化彰,思來想去,還是立即離職吧。回到家,他銷聲匿跡了很長時間。家里的女眷們護他安康。這段時間里,他去了兗州,住在私塾同學和好朋友孫麻子的家里,就像張家沒有這個二兒子。這段時間,孫麻子住在兗州,和趙姨娘以及還在高中的孫雪琪一道,家里來了個張安生叔叔,他們熱心地待客。張安生時常在后院遛彎,他們煮玉米給張安生吃。有時候張安生又和拜把子兄弟孫麻子聊天,一聊就是兩個鐘頭。孫雪琪有些好奇,但這是兩位叔叔,自己也不便參與。
“工業從寬,商業從嚴。普通商業從寬,投機商業從嚴。”看到這標語,張安生納了悶。他早想搞點什么事,守著錫山區的濱湖煤礦,他犯了難。這片煤礦的主要地址在徐州。被所有江蘇人嘲笑“半個山東”的“土人兒”,無錫的濱湖煤礦,只是一點點。無錫的煤礦,和兗州的可謂有天壤之別。這地水份過多,總要做煤塊和水分層的活動。張安生這個沉默的人兒,便想起了怎么組合拼接閥門和泵。幾個閥門幾個泵,成了張安生這段時間在太湖邊最大的擺弄愛好。這不是和過去在華東交通局思考的事情相同,只是人車分離變成了固液分離。張安生津津樂道。從徐州到兗州,張安生如阿慶嫂一般。“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相逢開口笑,過后不思量。”是張安生和他的煤礦對待各類政府機構的態度。他不知道張化彰怎么拿到的船票。張化彰一個人拿到船票走了,再也沒有聯系。張安生猜想張化彰成家了。要么是在南京,要么是和同事的女兒。走的時候知道自己家的地址,但這樣就斷了聯系四十多年。
張安生和母親,姨母一起,二位女眷老人逝世前憤恨地說:“就當張化彰死了吧!”張安生無奈。由于自己復雜的家庭情況,他只好和孫麻子情同手足。幾億文盲中,二人都讀過私塾,總算有些共同語言。孫麻子戴著眼鏡瓜皮帽,揶揄著發小同學張安生,二人就成了好友。不想多年以后,穿著花格子襯衫的張佩華張佩陸來到大陸,被大陸姑娘們看到,就貼個標簽“臺商”。他們啞然失笑,但他們又如此愿意和孫滬潤孫軒梓一起來往。孫滬潤警惕性很高,不是見面熟的人。所以和建筑師孫軒梓不同,他盯著張佩華張佩陸,開始揣摩這些遠道而來的“半個親戚”。“他們是有海外關系的,他們是誰?”孫滬潤在心里想。由于剛剛三通,對于臺灣來的人,他還是表示一種警覺。
然而在吃了孫雪琪做的蠶豆炒豇豆后,四人的感受升華了。孫滬潤和孫軒梓看到張佩華張佩陸,內心非常激動。他們聊起了自己的爺爺孫麻子和爺叔張安生,以及張佩華張佩陸的老父親張化彰。他們聊起了爺爺和爸爸們小時候的事兒。張佩華張佩陸揶揄道:“哈,雖然我們年紀差不多,你還要叫我叔叔呢!”孫滬潤和孫軒梓帶著張佩華張佩陸看了張莊和孫莊的老墳地即祖墳。張家六個兒子,除了張安生和張化彰以外的叔叔伯伯們,他們給他們上香祭祀,又給這山坡上的張家老墳地磕頭。他們還去了祠堂,祠堂的門鎖了,村子里的人一大半姓張,另外一大半姓孫。張佩華張佩陸內心激動,看著這祠堂,走走看看,幾十年沒有通信和聯系,見到了親戚朋友,就像尋根一樣。
張佩華張佩陸來這里后,便明白了自己的根。他們看到張安生,張安生已經七十多歲,他們來到張安生居住的庭院,在五十年代,張安生的母親和姨母買回了這個庭院,隔壁便是《聊齋志異》的蒲松齡故居。看著這黃土地上的山河和古式建筑,訪問到父輩的朋友,以及張安生這樣沒有見過面的叔叔,他們看到張安生,張安生熱淚盈眶說不出話,看到自己的兩個年輕光鮮的臺灣侄子,他連連翹起大拇指。他回憶起張化彰幼年時候讀私塾就極為聰慧,不停地說:“你爹爹幼年時期真聰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