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么窩在里面直至天蒙蒙亮，有香氣撲鼻而來
我嗅著味道逐漸醒了過來，肚子這時也叫了起來，看著外面的天，微微涼氣
我連忙站起來，卻不小心又摔倒在地，昨晚上一晚上蜷縮蹲著睡著了，四肢早已沒了知覺
我敲擊了幾下腿，等有所恢復了才堪堪站起來
我也不知這縣衙在哪里，便看到路邊的小販，學著爹爹的叉手禮問道“請問這位阿叔，縣衙在哪里？”
小販看了我一眼，“你一小娘子是有冤？”
我連連擺手，“是爹爹，爹爹昨日個被縣衙的人帶了去了”
“原是如此，你去那頭兒，直走有個小巷，你進去，記得敲五下門”小販指著遠處的路
我連忙感謝，“謝謝謝謝謝謝阿叔”
我一路小跑到路的盡頭，看著這個巷子心里打鼓，可還是搖動了門環，隨著咚咚咚的幾聲結束
過了一會兒，有門閂放落的聲音傳入耳中，我整理了一下衣裳就立在那里
打開門是一個長相老態，滿臉兇狠，一開口就能聞到一股酒味
那人惡狠狠的開口喝道“你哪來的毛丫頭？”
他這么一喝，我一下子回過神來，做了個不倫不類的叉手禮，“阿叔打，打攪了，我是來縣衙找我爹爹的”
“你爹爹？”那人開始瞇起眼來上下打量了我，隨后吐出一口痰，懶散開口問道
“東西帶了嗎？”
我一臉迷茫的看著他，他不耐煩的開口問道“帶銀兩了沒？”
我搖搖頭，“沒什么銀兩，身上只有些許銅錢”我迅速從懷里掏出那幾枚銅錢，小心翼翼的捧著，生怕掉了
那人看完后，二話不說直接推翻了我去，然后隨即關上門
我這一下急了，連忙沖上去，不顧手被夾得痛苦，“阿叔阿叔，我只是想見我爹爹”
“滾開滾開，什么阿貓阿狗都想進牢里探人，真是可笑”
我死死扒住門框，不敢松手，幾乎是用吃奶的勁扒拉著，他一點一點的扒開我的手
一下扒拉開來，我往后仰了幾步，站穩再次上去的時候發現門已然被關上了
“求您求您讓我見見我爹爹吧，讓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一直哭喊，引來了不少人，他們圍在巷子門口看著里面的吵鬧，竊竊私語著什么
“嘿，這老獄卒真是不給點面子的”
“錢給少了，多一點不就給了，呵呵”
“還是再大點好些，老獄卒估計看在她姿色上去讓她見一見，可惜看著才四五歲吧”
“是了是了”
突然街上躁動起來，有人在奔跑著
有個好事兒的連忙攔住，“怎么個事兒？”
“哎喲喂，有人敲響了登聞鼓”
“哎呀，那這有什么好稀奇的”
“聽說是狀告知縣大人的”
“哎喲，那真稀奇啊，走走走，去縣衙瞧瞧”
這一些交談聲，全都入了我的耳朵，我顧不得敲門了，直接撲向一個要走的阿嬸，見阿嬸沒有走動，我立馬做了個叉手禮問道
“敢問這位娘子，這難道不是縣衙的側處嗎？為何大家不從這里過，反而從別處去縣衙？”
這娘子一聽一下子噗嗤的笑了出來，“誰跟你說的，怕不是哄你”那娘子又繼續笑呵呵道“這兒啊，可是老獄卒的家
凡是呢家里有人呢坐牢了，想見一面，不好見上的，自然是從老獄卒這邊著手，塞點銀子，自然就能見到了”
“那，那，那縣衙在哪里？”
“諾，看到附近跑的人了吧，跟著他們就到了”
我又行了個叉手禮，表示感謝，立刻跟著人群追了上去
我來的算是遲了的，此時縣衙門口已經圍滿了人，我晃晃悠悠的從邊角角開始往里面擠進去，幸好個子矮小還不算胖，也勉強從縫里面看到些許
只看到一個頭發凌亂，渾身是血的女人匍匐在大堂之上，她似乎沒有什么力氣，只是癱坐在那里
突然一群衙役走出來了，敲響了驚堂木，并大喊一聲，“升—堂—”
一個身著官服有些富態的男人走了出來，隨后衙役等縣令坐好以后，才站在兩側
又有一側是個記錄的，把墨磨了幾下，筆輕輕放在一旁，把紙鋪好，幾乎是犀利的眼神看向堂下之人
一下驚堂木響起，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縣令看震懾住了，才緩緩開口“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堂下人不屑的吐了一口血水出來，“民婦何翠翠，拜見青天大老爺”
后面幾句話說的，諷刺意味拉滿，還特地把青天大老爺這幾個字的尾音拉的很長，只是輕輕躬身，腿根本也不是跪著，而是攤著
見此，衙役厲聲喝道，“大膽，面見縣令，卻不做跪拜之禮”
何翠淡然的說道“哦~差爺哪只眼睛看到我未行跪拜之禮？只是民婦從小未受過什么禮儀教化的，實在是行的堪堪，還望青天大老爺明鑒”
縣令眉頭一蹙，無奈的揮揮手讓衙役莫要再說了，“何翠，你究竟何時狀告本官？本官記得與你是無冤無仇，你為何給本官潑上臟水？”
何翠好似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笑的面目猙獰，透過她的眼神，能看出她的怨恨，眼球充滿了紅血絲，看著像是個活脫脫的女鬼
縣令似是被嚇了一跳，隨后慌亂的敲響了驚堂木，“大膽！公堂之上豈容喧嘩”
衙役手中的水火棍敲擊地面，怒喝道“肅靜！公堂之上不得無禮！”
“不得無禮？反正我也是個將死之人，我又何懼？”
說罷她慢慢從地上爬起，手指縣令，凄厲道“好一個青天大老爺，剛前些月來的，卻是把我忘得干干凈凈，我落得如此下場，全是你一手撮合的”
她根本不給縣令反應機會，看向這些衙役，似乎是要把他們一個個的記在腦子里，又看向外面的群眾，厲聲說道
“你說我為何狀告與你？那是因為我差點無命，我這條命，是我自己一點一點救回來的
數些月前，我狀告我的相公王壯典妻，就是在這里，我懇請啊，懇請青天大老爺做主啊，可是您高高在上
覺得我的相公無錯，因家中無錢，我應當為家中奉獻一生，典妻而已，丟不了什么命，到時候生了孩子照常回來過日子
說什么日后有了這筆錢，總歸是好的，勸解我為夫家著想，莫要使這些小性子
是啊，在您眼里我呢這種不愿做典妻的就是耍小性子，你可知生不下男孩兒，我們這些做典妻就是活活被磋磨死，也只是值得個幾百文
我不為夫家付出？蒼天啊，看看眼吧，我為夫家自我12歲起，我勤勤懇懇，好生對待我公公婆婆，不曾有所懈怠
可王壯自個人沾染了賭，我是求啊求，卻換來了挨打，最后討債的上了門，將我推了出去，受盡凌辱，才換來三日喘息
家中已無東西可用與抵押，他便謀劃著將我典了去，以換取兩貫錢，為還上那十兩銀子的一些，甚至賣兒賣女
我逃了出來，一路來到了鎮上以此狀告王壯典妻，賭博輸光了家錢
縣令大人真是青天無比啊，你怎么不試試看若是你是個女子，我也要嘗嘗看我過的是個什么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句句凄厲，卻看得人無動于衷，都在竊竊私語，說“這不是應該的嗎？”
“是啊，失禮了，這夫家有難，怎得自己不做點事情出來，吃干飯？”
“可不是嘛？不就是日日打掃房屋伺候公婆，這不是她應該做的嗎？我倒覺得縣令大人判的對，只是典了罷了，又不是做什么？”
“照我看啊，直接拉過去打幾個板子就老實了”
我不懂什么是典妻，便問道“什么是典妻？”
聽到是個小娘子的聲音，幾人笑了起來，等他們笑夠了，才說道“這典妻啊，就是把妻子賣給這個典主
收了錢后把妻子送過去，打理家務，亦或者是生孩子，而且期滿后還能回家，多好的一樁美事啊”
這典妻一事被他們說的，像是天上掉餡餅一般，一些女人沉默著，他們沒說話，眼角處多了淚珠，可她們不會說什么，畢竟都是為了夫家，多付出點又有什么的呢
我卻說道“可女人也是人啊，分明是她的相公賭輸了，輸光了家中的錢財，與她何干？”
那些人只是斜逆了我一眼，“你還小，不懂，還算是正常，你只需要知道女人天生就得為夫家而活
沒有夫家的女人，這輩子啊是不完整的，孝順公婆更是應當的，還要為夫家生兒育女，多生兒子才算好的”
我還想辯駁什么，不知道是誰拉了一下我的衣裳，低聲喝道“莫要再說這些個話”
我只得閉嘴，不再辯駁，心中有氣，可也無可奈何
何翠不在乎這些人說什么，在公堂之上說的聲淚俱下，縣令只是掏掏耳朵，聽得很是不耐煩
最后一聲驚堂木，縣令開口道“你說來說去的，不就是為了個什么典妻的行當，這么點個小事兒，就要狀告本官，來人，給我拖出去，杖責一百”
又是一聲令下，有幾個衙役上前，要架著她去外頭，何翠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掙脫了幾下，竟然真給她掙脫開來
迅速抽出一把匕首，朝著堂上的人刺去，嚇得縣令連忙往后躲，差一點真讓她刺到了，還是衙役眼疾手快的，迅速架住她
她看無法殺成，聲音幾乎變得扭曲，“狗官，狗官—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最后她趁著衙役一個不注意，直接撞死在了大堂的木柱上，霎時間人群騷動，議論不止
縣令晦氣的甩甩袖子，連忙捂住口鼻，嫌惡道“此人謀殺本官未成，現已撞死，不過她污蔑本官，需得家中出十兩銀子，以儆效尤”
“咦~~這種女人討回家，簡直是作孽啊”
“可不是嘛，這好端端的非要狀告縣令作甚，有失禮儀”
“死了還不讓家里安心，我若是她家里人，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了去，真是什么人都能敲著登聞鼓啊”
“走吧走吧，真是個晦氣的”
一下子人群四散而去，唯獨留下一個我站在原地，站在縣衙的門檻前，我靜靜地看著，看著她的尸體被拉走，也不知道會去哪里，一桶水下去，大堂恢復了原初的樣子
一個衙役注意到我，沒好氣開口道“你還杵在這里作甚？”
我回過神來，做了個禮道“我是來找我爹爹的”
“哦~你爹爹是何人啊？是在縣衙當中做什么的？”
“不，不是的，是我爹爹昨日個被幾個差爺帶走了，我擔心爹爹在獄中無衣裳可穿，特意帶了衣裳過來”
衙役看了眼我手中的包袱，不知道信沒信，只見他緩緩開口“有罪之人，豈是你能探視的？哪來的回哪兒去”
“可，可，我爹爹不會做出什么的”
“人心不古，我勸你早點走了去，省的我弟兄幾個給你轟走”
“那，那什么時候升堂呢？”
看著我希冀的眼神，他又推搡了我一把，怒喝道“縣令大人的事，我等怎會知道，許是一天又許是三日，早日回去罷”
但是他的眼神在四處飄著，示意讓我抓緊走，我沒辦法，只能先是行禮拜別，“多謝這位差爺”
我回頭看了一眼縣衙的牌匾，蹲坐在離縣衙不遠的地方，就這么靜靜的等著，只是這肚子著實不爭氣一直在叫
從包袱里拿出之前找到的一些菜，胡亂塞到嘴里算是充饑，卻聽到有人喊了我一聲“徽月”
我四處張望，找到了喊我的人，是里正阿叔，我連忙拍一拍身上跑了過去，“里正阿叔”
里正阿叔似乎很驚訝我竟然在鎮里，“你怎么在這兒？”
“我擔心爹爹一路走來的”
“鎮里不是有宵禁？你住的客棧？”
看里正阿叔嚴肅的模樣，我閉口不談躲避宵禁的事情，只是開口道“我來的晚了些，尋思著白日來會好些，就在鎮子外頭對付了一宿”
“你倒是個聰慧的，我且告訴你，這鎮上可不必村中，要守的，不可違背，小心被縣衙的抓了去，得掉一層皮”
我一聽這話便開始焦急詢問，“那爹爹呢？爹爹也會如此？”
里正阿叔搖搖頭，“如今就得等，等縣衙放出來”
“那，那要多久？會不會那些人對爹爹不好？況且這日子愈發冷了，沒有褥子可是要凍到了的”
“放心吧，獄里面我都打聽清楚了，沒什么大事，審完就出來了”
“那還得兩三日”
里正阿叔不再說話，帶著我就回了村里，等過幾日去，不然老是在那等著不是個事兒
我是不想回的，可是里正阿叔說若是我不回去，家里就會遭賊，爹爹知道會心痛，無法，只得回去，等下次跟里正阿叔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