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山谷時,楊啟源正蹲在溪邊清洗沾著泥漿的地圖,忽聽得李公麟壓低聲音道:“啟源,朝廷的馬蹄聲又近了。”她指尖一頓,將羊皮卷往衣襟里塞得更深,目光卻望著西天火燒般的云霞輕笑:“伯時您說,當那替身站在福寧殿的龍紋磚上,官家會先皺眉還是先愣神?”
李公麟攥緊腰間短刀的手青筋微凸:“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惦記……”話音未落,林間驟然響起夜梟啼鳴,驚起一片寒鴉。楊啟源反手甩出三枚石子,打滅遠處官道上忽明忽暗的燈籠,在黑暗重新籠罩的剎那狡黠眨眼:“越危險越要想些有趣的——你瞧,剛分神那片刻,反而讓追兵判斷錯了方位。”
深夜棲身破廟時,她就著月光在斷墻上畫汴京輿圖,用木炭在福寧殿位置重重圈了個圈:“聽說那姑娘擅繡,若把《千里江山圖》繡成屏風擺在殿里,官家每日看畫時,會不會恍惚見著我的影子?”李公麟往火堆添柴的動作僵住,火光映得她側臉輪廓與傳聞里那位替身竟有三分相似。
次日到袁州府,暴雨如注中,楊啟源突然扯住韁繩:“若我此刻扮成阿念模樣去投誠,定能驚得趙猛從馬上摔下來。”她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劈開雨幕,照見山道上數十騎黑影疾馳而來。李公麟正要拔刀,卻見她翻身滾入泥坑,將沾滿泥漿的外袍反穿——素色里子襯得面容愈發蒼白,倒真與傳聞中弱柳扶風的阿念有幾分相像。
追兵呼嘯而過的瞬間,楊啟源趴在草窠里悶笑出聲,驚飛了腳邊兩只田鼠。她抹掉臉上泥水,隨即打定主意,以后就扮成阿念,安全系數高些。
泥漿順著鬢角淌進衣領,楊啟源卻笑得肩膀發顫。她扯下腰間汗巾胡亂抹了把臉,指尖在泥水里蘸了蘸,對著李公麟額間點去:“伯時且看——”那抹泥痕斜斜劃過眉眼,竟生生將她慣有的英氣揉成了怯生生的惶惑。
李公麟望著這張忽爾變作“阿念”的臉,喉間溢出聲嘆息:“你當真要以女兒身涉險?趙猛麾下的暗樁連西夏細作都能辨出,何況......”話音被驚雷劈碎在雨幕里,楊啟源已抖開包袱里半干的襦裙。褪色的藕荷色布料裹住沾血的軟甲,她蹲在溪邊將長發松松挽成墮馬髻,發間別上從山神廟摘的野薔薇。她將沾著草屑的裙擺掖進腰間,赤足踩過積水時驚起漣漪,“如今扮作繡娘,倒要試試這副皮囊能走多遠。”
由于楊啟源扮成了阿念,她和李公麟竟然一路平安的到達袁州府西南方的溫湯。這里的溫泉,可飲可浴,水溫常年都有六、七十度,是世界稀奇的低礦化度的淡溫泉,富含硒和其他多種對人體有益的微量元素。世界所開發的泉水中,屬“高硒低硫”泉的只有兩處:一處是法國的“埃克斯”礦泉,它屬冷泉,另一處“高硒低硫”泉就是中國宜春溫湯溫泉,成為全世界唯一與法國埃克斯礦泉齊名媲美的世界珍稀溫泉名水。
盡管現在沒有古井,但溫泉水還是有,李公麟和楊啟源借著泡溫泉趕走了一路逃亡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