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洞深處蒸騰的溫泉水汽裹著云霧茶的清苦，楊啟源將烤至焦脆的干糧掰成細(xì)屑，看它們在澄澈的泉水中沉浮成星子。李公麟倚著巖壁擦拭軟劍，劍脊映出洞頂垂落的鐘乳石，凝著的水珠悄無聲息墜入池面。

“這水倒像官家的心思——看著透亮，底下全是泥?！睏顔⒃从每葜噭映氐装咨?，半枚銹蝕的青銅鼎耳在漣漪中時隱時現(xiàn)，“他們搜遍溫泉谷，偏漏了這山腹的窟窿?！?/p>

巖壁縫隙滲出的溫泉在石案上積成淺潭，忽有山雀振翅掠過洞口，驚起的霧靄卷著松針飄入。李公麟握劍的手驟然收緊，卻見霧氣中只裹著潮濕的草木氣，再無半點人蹤。

“第三日了。”楊啟源將泡軟的餅屑撒進(jìn)池里，看小魚群爭相啄食，“密探該在溫泉池底撈出第七個假人了?！彼捯粑绰?，洞外傳來碎石滾落聲，兩人同時貼緊巖壁——月光穿透霧紗，照見幾枚被泉水磨圓的卵石，正順著巖縫慢悠悠滾進(jìn)洞來。

李公麟撿起石頭摩挲：“像極了我們埋在茶餅里的配重?！彼鋈恍Τ雎?，軟劍在石壁上劃出火星，“官家的探子怕是把溫泉泥都篩了三遍?！?/p>

楊啟源望著池面晃動的月影，指尖無意識地在石案上劃圈。八十年后的烽煙藏在她眼底，卻化作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侃：“明日該往他們靴子里塞溫泉豆——走一步燙一下，保管能跳支《胡旋舞》?！?/p>

溫泉池底突然傳來震動，細(xì)沙翻涌間浮出枚銹蝕的銅鈴。楊啟源晃了晃鈴鐺，清越的聲響驚散洞頂夜梟，銅鈴表面斑駁，看不出任何刻印。“留著嚇貓?！彼S手拋進(jìn)角落，與先前收集的溫泉石堆成小山。

福寧殿內(nèi)，趙禎將密報摔在蟠龍紋案上。羊皮卷上墨跡暈染：“疑見溫泉餅碎屑...潭底現(xiàn)假人...”他踹翻繡墩，碎瓷劃過《千里江山圖》屏風(fēng)，驚得金階下的孔雀撲棱起尾羽。而此刻的明月山巖洞里，楊啟源正用溫泉水煮茶，看李公麟把卵石擺成密探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滑稽模樣，霧氣裹著笑聲，飄向永不會抵達(dá)汴京的晨霧深處。

垂拱殿內(nèi)沉香裊裊，趙禎握著羊毫的手頓了頓，宣紙上未干的瘦金體“御茶”二字被墨點暈開。階下趙猛捧著密報的指尖微微發(fā)顫，密探帶回的溫泉餅碎屑混著巴豆殘粒，正從黃絹包裹里簌簌掉落。

“明月山第七次撲空？”皇帝擱下筆，目光掃過案頭堆積的加急奏報。青銅仙鶴香爐吐出的煙縷纏繞著他素白的袍角，將蟠龍紋案幾上的《汴京輿圖》染成朦朧的青灰色。

“趙卿可還記得四年前的茶宴？”趙禎起身踱步，靴底踏過金磚發(fā)出清響，“那年的茶宴大家都在，但她不在，結(jié)果她暗地將摻了雪水與野茶的團(tuán)茶混入貢品茶列。朕當(dāng)時只覺茶味淡薄，卻沒料到是她搗鬼?！彼鋈煌Ｔ凇肚Ю锝綀D》屏風(fēng)前，指尖劃過畫中汴河上的漕船，“丁謂當(dāng)時品了三盞才察覺異樣，朕隨后調(diào)查無果便暫停了，竟就這般在眼皮子底下瞞了過去?！痹捯絷┤欢?，龍袍下擺掃過案角，震得鎏金茶漏叮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