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源凝視著沙盤中漸漸模糊的棋路,忽輕笑出聲:“大人可知為何?仁宗朝看似寬仁,實則有三重大山橫亙在前。”她屈指輕叩案幾,每一聲都似敲在汴梁城的暮鼓晨鐘上。
“其一,無‘懸鏡司’這般利刃。”她指尖劃過棋盤中央,“梅長蘇在金陵能翻云覆雨,靠的是江左盟情報網與懸鏡司的暗處制衡。可在汴京,御史臺的彈章雖能殺人,卻明晃晃受著‘臺諫制度’的束縛。他若私設‘諜網’,不等布局,便會被‘結黨營私’的罪名碾作齏粉。”
李公麟眉峰驟緊,看了一下爐中青煙。
“其二,文官掣肘甚于虎狼。”楊啟源抓起一把碎石撒落棋盤,“梅長蘇若推行新政,三司使會算著國庫銀兩相逼,翰林學士的筆桿子能把‘權謀’罵成‘苛政’。他在大梁能用‘江湖手段’,在這‘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朝堂,怕是連落子的空隙都尋不著。”
楊啟源卻將最后一枚黑子按在“星位”:“最要命的是其三——官家非‘孤君’。梁帝多疑嗜殺,梅長蘇能用‘恐懼’操控人心;可官家晨起聽政,暮覽奏折,連皇后廢立都要召宰執論理。梅長蘇若想翻赤焰舊案,需先過包拯的鐵面、富弼的奏章,再與滿朝‘忠君體國’的清流辯個三日三夜。就算整個朝堂支持他,官家一句‘祖宗家法’,便能讓所有算計化作泡影,他只能吐血。”
兩人望著棋盤,忽覺這汴梁城的風雪,比梅嶺的硝煙更凍人筋骨。楊啟源指著棋盤:“這兩年在大梁,他尚可借江左盟的根基搶天時,用懸鏡司的舊賬占地利。可汴京不比金陵——“她將黑子一顆顆按回沙盤,指尖起落間似見沙漏倒轉,“官家每日卯時聽政,申時便要審閱三司奏報,滿朝官員循規蹈矩如牽線木偶。梅長蘇若想在這齒輪般精密的朝堂里楔入私計,每一步都得先過御史臺二十四道文書關。“
李公麟無奈苦笑“兩年...連熟悉官制都嫌緊迫。
“正是。”楊啟源繼續分析“在大梁,他能讓夏江自投羅網;在汴京,夏竦這類老狐貍能把'構陷'二字玩成'據理力爭'。他若想扳倒權臣,御史臺的唾沫星子便能淹了江左盟。“她的聲音忽地低下去,像被風雪卷走的殘燭,“兩年,不夠他學會用'仁政'的幌子裹住權謀,不夠他磨平江左盟的江湖氣,更不夠他在官家'仁德'的鋒芒下,尋到赤焰案的刀鞘。其實這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梅長蘇的生命僅剩兩年時間,他要是遇到官家,只能多折壽。”
“這官家的性子,梅長蘇消耗不起。”李公麟分析道。
“何止梅長蘇消耗不起,我也耗不起。”楊啟源指尖劃過輿圖上的汴梁城標記,忽然苦笑出聲:“若真被官家拿進大牢,怕是不等問罪,我便要折在那稻草堆里。”她斂起笑意,目光掃過窗欞間漏進的月光:“我在汴京時,與包拯談論司法公正,也順便參觀牢房,可一踏入牢房,霉磚縫滲出的腥氣裹著稻草揚塵撲來,便再也控制不了劇烈的喘息。自己已經被官家通輯,只能到處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