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郡（岳陽）的秋天總帶著水汽，楊啟源登上岳陽樓時，正見夕陽將湖面染成金紅。雕梁畫棟間，她忽然在欄桿旁看到個熟悉的身影——那人青衫磊落，正憑欄遠眺，鬢角雖添了些微霜，眉宇間的曠達卻未改半分。

“范希文先生？”她試探著喚了聲。

那人轉過身，見是楊啟源，眼中閃過訝異，隨即朗聲笑道：“原來是楊姑娘！自從你離開汴京，一年多不見，怎會在此相遇？”正是正在休假趁閑暇來此觀景的范仲淹。他指了指石凳：“快坐，這洞庭春景，倒是適合敘舊。”

楊啟源坐下時，留意到他案上攤著半篇文稿，墨痕未干。范仲淹順著她的目光笑道：“不過是觸景生情，隨手寫些感慨。”他頓了頓，忽然壓低聲音，“聽聞白鹿洞、岳麓書院近來風波不斷，可是與你有關？”

湖風卷著浪聲撲上城樓，楊啟源望著遠處水天相接處，將易經小說話本、周敦頤引開密探、官家因辯論而憂慮的事簡略說了。范仲淹聽完，捋須沉吟：“官家既怒且憂，恰說明思想改革已觸動了根本。只是這‘經世致用’的道理，本就該讓天下人明白——”他忽然指向浩渺洞庭，“你看這水，若只困在一隅，便成死水；唯有奔流入長江，方能成其浩瀚。思想亦然。”

話音未落，樓下忽然傳來喧嘩。幾個書生簇擁著看榜，為首一人揚聲道：“范公新修的岳陽樓快要竣工了！據說要請名家作記，為巴陵郡立傳呢！”

范仲淹聞言一笑，對楊啟源道：“你來得正好，我剛寫好草稿。”他拿起案上的筆，在文稿上添了兩句：“‘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你覺得如何？”

楊啟源心中一震。這兩句看似寫憂思，實則道盡“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她忽然想起以前在種花家時讀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現在更是親眼見到千古名篇的誕生，便回應：“范希文先生的這篇文章提醒我們：無論時代如何變遷，我們個人的價值都應與國家、民族的命運緊密相連，為河清海宴、國泰民安而努力。”

范仲淹猛地抬眼，眼中閃過亮光，隨即撫掌大笑：“好一個‘我們個人的價值都應與國家、民族的命運緊密相連，為河清海宴、國泰民安而努力。’楊姑娘此言，正合我寫這篇文章的初衷！”他在暮色中仿佛帶著水汽蒸騰的暖意，“你看這洞庭春漲，氣象萬千，正如這世道人心——縱有風波，終需胸懷天下，方能看得透徹。”

此時月亮已升上湖面，碎銀般的波光隨浪起伏。楊啟源望著范仲淹筆下漸成的文稿，忽然明白，思想的擴散從不止于書院辯論。當“憂樂”二字落在紙上，當“實踐”之理融入士心，這場變革早已如洞庭之水，悄悄漫過堤岸，向更廣闊的天地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