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捏著那封來自汴京的密信，指尖微微發(fā)緊。信紙上方方正正的字跡，此刻在他眼中卻像一群跳梁小丑，荒誕得讓他第一時間幾乎要笑出聲來——幾個毛頭小子，竟要攪弄科舉這潭深水？

他踱步至窗邊，望著廬山深處蒸騰的云霧，眉頭卻漸漸擰起。官家這幾日總在房間枯坐，時而對著一幅未完成的楊啟源圖像出神，時而又因奏折上的片言只語動怒。晏殊本以為是改革之事讓陛下心煩，如今才恍然大悟——那楊啟源，竟在暗處布下了這樣一局。

“有意思。”晏殊低聲自語。他想起去年在汴京見過的蘇洵，雖隱居多年，言談間卻藏著鋒芒。其長子蘇軾，據(jù)傳九歲便能作《黠鼠賦》，次子蘇轍亦沉穩(wěn)善思。再加上曾鞏——歐陽修最得意的門生，這幾個少年湊在一起，倒真可能在科舉場上掀起波瀾。

正思忖間，內(nèi)侍輕步進來：“大人，官家請您過去一趟。”

晏殊整理好衣襟，緩步走向官家的房間。殿內(nèi)檀香裊裊，官家正對著一幅《廬山煙雨圖》出神，見他進來，頭也未抬：“晏殊，汴京那邊，可有異動？”

“回陛下，”晏殊躬身道，“倒是有樁新鮮事。蘇洵攜二子蘇軾、蘇轍，還有曾鞏、程顥、程頤、張載，預備參加開春的科舉考試了。”

官家握著畫筆的手猛地一頓，一滴墨汁落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黑影。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是冷笑：“蘇洵？那個屢試不第的老秀才？還有他那兩個黃口小兒？歐陽修是老糊涂了，竟讓這些人來湊數(shù)？”

“陛下息怒。”晏殊垂眸道，“臣倒覺得，這未必是壞事。那幾位少年郎雖年幼，卻頗有才名。讓他們?nèi)肟茍鰵v練一番，若真有實學，亦是國之幸事；若只是浪得虛名，自會被淘汰，也顯我朝科舉取士之公正。”

官家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笑道：“你倒是會說話。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沉了幾分，“這背后，怕是有人想借科舉做文章吧？”

晏殊心中一凜，面上卻依舊平靜：“誰讓您為了找她，不惜用她的小說和文章作科舉考試內(nèi)容，但這些文章難度系數(shù)他們無法承受，她這也是沒辦法。畢竟，蘇洵父子與曾鞏，皆以論說文見長，正合改革之意。”

官家因晏殊的話陷入沉思，良久后喟然長嘆：“朕當時只是想盡快找到她……只是未曾想，竟引出這般事端。”

“不引出，她不會這樣做。”

官家沉默不語，指尖敲擊著案幾，發(fā)出“篤篤”的輕響。殿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晏殊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知道，官家看似在琢磨科舉，實則在想那個藏在暗處的楊啟源，竟敢牽動朝中大臣，甚至把主意打到科舉上，這份膽識，著實讓人生畏。

良久，官家才緩緩道：“既如此，便讓他們考。朕倒要看看，這些被吹得天花亂墜的少年郎，究竟有幾分斤兩。”他頓了頓，又道，“讓你的人繼續(xù)盯著汴京，尤其是范仲淹和歐陽修的動靜。若有異動，立刻報來。”轉(zhuǎn)過身來神色恢復往日的溫潤，眼底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嚴肅：“至于楊啟源私自薦舉，擾亂科舉，總歸是不合規(guī)矩。”

晏殊想了一下：“總比鬧笑話好，那樣顯得大宋沒人才。這樣，用她的話說：‘少年強則國強，少年智則國智’。”

“鬧笑話……”官家咀嚼著這三個字，想到若是沒有楊啟源的暗中操作，此次科舉可能出現(xiàn)的種種尷尬場景，不禁微微頷首：“你所言也有幾分道理。”

“官家，我們是留在廬山找楊啟源，”晏殊詢問下一步：“還是回汴京準備科舉？”

“自然留在廬山找她！”官家眼底的堅定不容置疑，右手猛地握拳砸在扶手上：“她一日不回汴京，朕便一日不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