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的功夫,已經用到了第十九道刑,就只問出來一個一個無關緊要的東西。
兄妹倆人坐在大理寺正廳,愁眉不展。
“他怎么就不肯招呢?難道就沒有提供一點有用的線索嗎?”月思瑤問。
“他那樣子像是能提供線索的人嗎?”
好像也是。
他那么忠于江平章,肯定不會輕易透露。
“大哥哥,能把案情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嗎?”
“給,”大皇子遞給她一本冊子:“這上面是所有的案情和線索,都有所記錄。”
她翻開冊子,聚精會神讀了起來。
江平章,男,38,貴陽安州人士。
無父無母,家中有一妻一子,生卒年不詳。
與張讓,李進相熟,入官前多有來往,后來再無交集。早年身患重病,后來由段仙醫生治好。
30歲考中進士,入朝為司令部大人,32歲,升官為司令部總管。33歲辭官回鄉。
庚申年十月三日,經舉報,發現家中有一密道,直達罪臣重冶家庫中,并發現巨額財產,與國庫空缺一一對應。另外,還有半封字跡模糊不清的密信,有刻意銷毀痕跡。至今未能辨清內容。密室的隱藏玄關里有一個皇太后時和田玉皇帝玉璽。
在勞州躲避數十月,又搬到泰州,在業州被發現。家中并無金銀財產,只有一口鍋和五把木凳子。內宅住院中埋有一具白骨,經推斷,是重冶的遺骨。
三月后逮捕至大牢審問,十日后失蹤。
月思瑤看完后合上冊子,這人不簡單。
要是那玉璽是真的,那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難怪父皇這么關注案情,還要由大哥哥親自審查。
中午用膳的時候,月思瑤的食欲并不好。
“多吃點兒,都是你喜歡的。”大皇子給她夾了一個大雞腿。
一想到那血肉模糊的皮膚,月思瑤就渾身發麻。
“怎么不吃,最近在減重啊?”大皇子問道。
“嗯。”月思瑤隨口應了下來。
剛剛那會兒,大皇子是真的把她嚇到了。
她第一次感覺到大哥哥兇起來那么嚇人,像一個會吃人的大狗熊。
但在她面前則不一樣,又變回了從前的那個大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大哥哥,既然當年江平章的病是段醫師治好的,不如把段醫師找來,他想必知道一些。”月思瑤夾了一點牛肉放進嘴里。
“目前已經在找,只是這段醫師在一年前就銷聲匿跡,貌似也是失蹤了。”
“也失蹤了?怎會失蹤?”月思瑤皺了皺眉:“第一次捕獲江平章時他多少歲?”
“江平章?”大皇子絞盡腦汁:“就是38歲啊。”
那段醫師就是在江平章37歲時失蹤的。
在江平章被捕獲的前一年。
月思瑤更覺得有找到他的必要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吃完飯,月思瑤翻了翻其他案件,想要從別的案情里找到一些頭緒。
小謝盜竊案,小明反殺案,小孫誹謗案……
數十個案情看下來,已經天黑,月思瑤活動活動酸酸的脖頸。
心累。
她終于理解大哥哥的痛苦了。
月思瑤眨了眨干巴的眼睛,走到了那人的牢里。
大哥哥出去搜集線索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她壯著膽子進了牢房,那人低著頭,毫無生氣。
“你一個公主,來這里干什么?”那人先行開口。
月思瑤端了一個凳子坐下:“來找你談談。”
“大皇子都問不出什么,何況你一個女子。”他眼看已經死到臨頭,不怕得罪任何人。
月思瑤懶得和他爭辯:“你知道什么叫仙靈珠嗎?”
這是她經常夢到的,夢里面的女子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
那人像是聽笑話:“不知道。”
“那凡間真的有仙靈珠嗎?”月思瑤問。
“沒有。這人間毫無意義可言,只有黑暗,殘忍。”
“你怎么斷定沒有?你怎么斷定這人間不好?人間有四季,有悲歡離合,有天空有大海,上可以摘星辰,下可以賞魚兒,這人間有多少美好的食物,只是你不曾見過罷了。”
“你見過?”那人對她說。
“當然了,春天的時候葉子是綠的,但到了秋天,葉子雖然綠黃,可落到地上又是另一種景象,也很美啊。”
“葉子?不過一種毫無價值的東西罷了。”
“那你就錯了,葉子也有自己的生命,也是有感知的,只是不會像人一樣表達罷了,它們不會說話,但也會呼吸,并且可以生長,有些人具備的特性它們也照樣有。”
“你怎么知道?”
“我在書中讀到過。”
“你一個女子,還讀書?”
“對啊,女子讀書怎么了?說不定再過不久,女子不僅能讀書,還能參加科考,進學堂,習武做將……”
“怎么可能,這么多年來,就沒有女子入朝為官的說法。”
“那又怎樣,總有一天會的。”月思瑤很自信的說。
“你身為公主,從小金枝玉葉,沒有任何憂愁,也沒有經歷過痛苦,你想打破時代看法,更是難上加難,你認為輕而易舉,只不過是幻想罷了。過不久,你就會功敗垂成,不得而失。”
“從小,我的哥哥們就告訴我,敢想敢做,從來都不是錯誤,不管成不成功,至少我邁出了第一步。在我想做的事上不留遺憾,總是好的。”
“不留遺憾么……”那人想了想:“沒想到你一位公主,思想卻這么開明。”
“呵,”月思瑤笑了笑:“謝謝夸獎。你在人間活著,難道就沒有什么目標嗎?”
“我?我能有什么目標。”
“比如去參加科考,入朝為官啊,或者是,經商啊,做個生意人。”
“科考?我右腿殘缺,不能入朝。”
“那你靠什么維持生計?”
“幫江平章做事啊,我的家人都在他手上,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怎么說?”
“你不懂。”
“不是,”月思瑤有些著急:“我怎么就不懂了?那如果你的家人都平安無事,你也就可以不為他所用了,是嗎?”
“那只不過是南柯一夢,他多年囚禁我的家人,把他們當奴婢用,怎么可能輕易交出?”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現在連自身都難保,哪里還有心思管你的家人?”
那人的眼神突然間變得明亮起來,有些激動:“對啊,可是,說不定他又會想出什么法子把他們轉移到別處。”
“瑤瑤,你怎么自己進去了?”大皇子回來發現正廳沒人,到處找她。
他把月思瑤拉了出來。
“沒有啊,呃,我進去,呃,玩玩。”月思瑤不知道該怎么說。
“你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時間已經不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她掙脫來大皇子的手:“我今晚要留在這里,和你一起審查案子。”
“聽話,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小心做噩夢。”說罷,便帶著她從向外面。
“你就讓我留在這里吧,我要查案,我已經查出頭緒了。”
大皇子停了下來:“什么頭緒。”
月思瑤走回正廳,坐下來喝了一杯茶:“你只要找到它的家人,他說不定就肯招了。”
大皇子不解:“你的意思是,找到她的軟肋,從而下手?”
“不是,”月思把茶杯放下:“他是因為家人在江平章手里才盡心盡力為他做事的,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親口跟我說的啊!”
大皇子:……
犯人親口跟你坦白他自己的苦衷?
是真的嗎?
還是說十九道刑把那人腦子毒壞了?
這不能吧。
不過,瑤瑤從不騙人。
大皇子給了侍衛一個令牌:“去,把那人家人的下落查清楚。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務必在明日天亮前回來。”
“是!”
隨后,又轉頭對公主說:“那你今晚就在大理寺住下吧,我會對公主稟報,這就讓人給你單獨布置房間。”
“好的!”
已經是深夜,牢里不時傳來犯人受刑的慘叫聲,若隱若現,令人心神不安。
“這么晚了,快去睡吧。”大皇子放下手中的卷宗,對公主說。
“不,我要等他回來再睡。”
“那她要是在天明的前一刻回來你是不是就一晚上不睡了?”
月思瑤朝他個鬼臉。
“報!”侍衛說:“殿下,人回來了。”
月思瑤猛地站起來:“回來了?”
可是依舊只有一個人。
他們大概猜到了八九分。
只見侍衛拖著幾件差不多已經腐爛的尸首。
大皇子趕緊捂住公主的眼睛:“別看了,趕快睡覺去吧。”
月思瑤就這樣不知所措的被送進房間,大皇子把門關上:“別怕,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由于都被草步裹著,月思瑤并沒有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