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初曉,在灰塵的微淡嗆口和新洗被單上的水仙花香里,沉沉的睡去。
她做了一個無聲的夢。
第一幕,是在街邊一個燒烤攤的桌邊,她竟從一個女兒身變成了一名男子,穿著一件她沒見過的藍綠色校服。還未等反應過來,夢中的她突然覺得有人在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本想抗拒,可夢中的她就像執行指令的機器人一樣,她抬起了頭。
在她面前的是一個也穿著藍綠色校服的少年,留著碎蓋四六分劉海,兩道柔和而有些深邃的眉頭下是一雙明澈而散發著微光的深黑色眼眸,單眼皮也絲毫無法遮掩那恰到好處的大小,微長的眼睫毛又讓那眼神多了幾分深情和專注。較高的鼻梁,剛好的鼻翼,略顯白皙的皮膚,削的厚薄恰當的嘴唇,明顯的下顎線,那份青春的感覺在少年臉上是那樣洋溢,以至于初曉也有些看得入迷。
說來奇怪,其實少年的外觀只是較好,從小不缺男生追的初曉什么樣的帥哥都見過,少年的模樣其實并不是很出眾,甚至有些普普通通,但夢中的她卻似乎一下子就被少年勾住了心魄,一刻都不愿去想其余的什么。
此時這位少年一手單拉開了一瓶可樂,冒出的泡沫沾到了修長的手指也毫不在意,只是笑著跟初曉說些什么,一手還拿了串燒烤遞給面前的初曉。
夢中的初曉很自然地接過燒烤,似乎也對少年說著些什么,隨后倆人都大笑起來。
只是異常的,沒有一絲聲音。
還未等初曉緩過勁來,只是一眨眼,便來到了夢的第二幕。
這次她仍是那穿藍綠色校服的男子,此時正端坐在一個醫院的門診室里,坐在她對面的醫生正拿著一份病歷單,眼神看向她身旁,不知說著些什么,不過醫生平靜的眼神下一掠而過的嚴峻讓她有些不寒而栗。夢中的她順著醫生的眼神看向了身旁。
在她身旁的依舊是剛剛的那個少年,只是此時他不再是青春洋溢,表情很嚴肅,眉頭皺成一團,低垂的眼神中盡是擔憂與慌亂。而初曉依舊來不及驚訝夢見這個少年兩次,夢境就帶她來到了第三幕。
不出意外的,依舊是男兒身,初曉有些無奈的接受了這個設定,只是這次穿著病服躺在病床上,帶著顏色紙帶的左手上有著溫熱。她歪頭看向左邊。
照樣是那位少年,這次穿了件純黑外套,坐在病床邊,表情放松,眼神也盡是柔和,但含著淚霧。而少年的左手正溫柔的牽著夢中初曉的左手。
初曉頓時覺得像是握著火炭一樣熾熱、滾燙,燙的她的心顫了幾下,如果有一面鏡子在面前的話,初曉覺得自己肯定已經紅透了臉。在她的印象里除了親人,從來沒有男生和她有過肢體接觸。雖然從小學四年級開始就有男生一直在追求她,但是她從來沒和他們有過任何交集,她找不到這么做的理由。
害羞與憤怒讓初曉想極力反抗,但一如既往的,身體依舊是不受控制,甚至還對少年說些什么。
少年眼中的淚霧逐漸溢出,眼圈微紅,握著的手更加有力,嘴里說了一個字,好像是“好”。
而這時,初曉的眼前也彌漫起了一道水霧。那層水霧越來越濃,少年的面龐也逐漸模糊,直至與水霧融為一體的那一刻。水霧突然破裂,隨之破裂的是少年,病床,是眼前的一切。
夢已經來到了第四幕。
初曉已經接受還習慣了自己的男兒身,此時她坐在一處山頂的石頭上,穿著男式休閑裝,戴著一頂絨帽但沒有感覺到頭發的存在,腳上蓋著一個毯子。全身被包裹著,卻似乎留不住一點溫暖,如同在冰窖里慢慢失溫。
坐在她身旁的那個少年,仍舊放松的表情,仍舊柔和的眼眸,仍舊一身純黑外套。他望著前方,似乎在唱歌。咽喉在顫抖著,眸中的淚水,無言落下。
遠方,云海環繞。在海的盡頭,那海平線中露出了抹橙色,很快一塊金黃的朝陽就蒸騰往上,云海就像一塊純白的畫布滴到了一點橙色顏料,很快暈開了大半片畫布。
暖和、輕松、溫柔,無一不包圍著初曉和那位少年,令她不禁沉淪其中。
而這時,夢中的初曉又一次的、不受控制,伸出了有些干涸的右手,竟主動握住了身旁少年靠著膝蓋而在半空中的左手。
她下意識想要抗拒,可心中悄無聲息的生出不舍與悲傷,仿佛此后與這位少年便是永別。
初曉愣住了,任由自己牽著少年。
而她自己也已經不曉得此時的她究竟是不受控制,還是真的是自己想要。
最后,她轉頭看向少年。
少年望著云海,但表情變得越來越痛苦,淚水不止的往下淌。初曉心中突然十分憐惜與心疼少年,而她自己也早就淚流滿面。少年依舊唱著,使得表情有些扭曲。
初曉意識到,夢要醒了。心中對少年的不舍越來越深,她伸出左手,側過身來想擦下少年的眼淚。少年就好像知道一樣也回頭看向了初曉。
悲傷、自責、不舍,這些情緒透過少年的眼眸就像一根鋼針一般刺痛了初曉的心。
此時,莫大的痛苦突然爆發,初曉眼前一黑,似乎肉眼可見,自己的生命快速流逝……
“哈……哈……哈……”初曉大喘氣著從床上驚坐起來。被子的兩邊已經被雙手攥的揉成一團,像是經歷了莫大的痛苦一般。
初曉眼神中有些迷茫,自言自語道:“是夢嗎?應該是……”在看清自己仍是女兒身后,她才相信了自己已經醒了過來,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雙手撐著身體往后挪了挪,倚在床頭發起了呆。
盡管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她的眼前卻一直浮現著那個少年的面容。那面容是如此清晰,幾乎不像是夢中應有的幻想,而是那種多年的記憶拼合在一起般熟悉。
“難道……我見過嗎?”初曉低聲呢喃著,心中也迅速掃過了一圈記憶,確定那場夢里是第一次見到少年。
這使得她心中更加疑惑,“可明明好熟的樣子……”
初曉又想起在云海日出時的那一幕,她突然很好奇少年在唱些什么??捎洃涬m然清晰,但是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夢里的聲音,只能依稀看出來一句歌詞,
“活著其實很好,再吃一顆蘋果……”
初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不僅少年是陌生的,歌也是陌生的。即使是在夢中出現,也是十分驚奇的。
“明明沒見過,可為什么……”初曉用手輕輕捂在左胸前,“一想到見不到這個人,就會傷心呢……”隨后她便陷入了沉思。
而初曉不知道的是,在原先才有些干涸的淚痕上,又覆蓋了一次新淚。
這些也像夢中一般,在無言中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