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市區的一個老舊小區的門口,一輛嶄新的黃色出租車穩穩地停了下來。程梔從車后座下了車,出租車的發動機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轟鳴,不多時又消失在了街巷里。
程梔臉上還掛著干涸的淚痕,看了眼遠去的出租車,又看了眼眼前的灰蒙蒙的居民樓群,低著頭走了進去。
此時正是將近夜間的黃昏時分,濱海的黃昏在居民樓的簇擁里依舊能勉強看清腳下那混著泥土和桑葉的土磚路。空氣里是淡淡的飯香,還有閃避著的泥土與植物汁液混合的氣味。零零散散亮著燈的住戶在寧靜里時不時傳來烹煮聲、電視的嘈雜聲和孩童有一搭沒一搭的玩笑聲。
雖然低著頭,但是自小就來慣了的程梔還是輕車熟路的走到了一棟平平無奇的居民樓的樓下。抬頭看了眼三樓亮著有些昏黃的燈光的窗戶,似乎鼻尖能聞到紅燒肉的香味,耳邊也有熟悉的輕聲歡笑。他深吸口氣,調整了下情緒,才穿過那掉落片片綠漆的生銹的鐵門,手扶著黢黑的鐵銹扶手,慢慢的走上樓。
而就在走到二樓和三樓中間的樓梯國道時,程梔看了眼那敞著的鐵門,愣在那,雙手卻不自覺握成了拳頭。
在門口那狹窄的過道上,此時正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的身影,此時他正面對著屋內,昏黃的暖光抹在他的臉上,雖然只有側臉但依舊能看出他那無比俊秀的五官和雪白的肌膚,穿著純黑色的羊毛襯衣和修長的休閑西褲,顯示出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穩和成熟,身上獨特的氣質與周邊破舊的住宅樓十分不搭。
程梔咬著牙,輕聲喊了句:“吳安卿。”
雖是輕聲,但在寧靜的樓里足夠傳到耳邊,面對屋內的少年很明顯認出了這個聲音,有些詫異地順著聲音轉去,便看見了站在那的程梔,微張著嘴,眼神卻異常尖銳,一改往常的冷漠:“阿梔……”
“你不配叫我阿梔!”程梔的一句話將兩人眼中的冷峻更加深了幾分。此時屋內穿著圍裙的李麗走了過來,先是詫異地對著對著站在門口的吳安卿說道:“小安,你來啦……”但很快她就順著他的眼神看到了站在底下的程梔。李麗明顯知道兩人之間的事兒,表情有些抽搐,:“哦阿梔也在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但很快,安卿率先打破了尷尬,面向李麗主動開口道:“麗姨,對不起,我今天才來。”
李麗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沒事兒孩子,我知道你家里嚴,你今天能來我們都很開心,”說著伸手在安卿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和和阿梔呀,別有太多的心理負擔。”
“嗯。”嘴上雖然答應著,可是在“阿梔”兩個字出來時,安卿眼神中還是閃過了一絲憤怒,他回頭看了眼還在樓梯間一動不動的程梔,對李麗說道:“麗姨,我想你和牧叔煮的菜了,今天我不回去吃飯,你和牧叔能不能管我一頓飯吃。”
李麗回答道“當然可以,可……”李麗看向了程梔。
程梔卻是突然笑了笑,對李麗說道:“對呀麗姨,安卿好不容易來一次,就管一次飯吧,我和他給您買點菜去。”
“啊?這個我們早就……”還未等李麗說完,安卿也是面帶微笑,伸手輕輕地把李麗示意往里推了兩下,說道:“是呀麗姨,你就進去忙活吧,我和阿梔還有好多話要說呢。”
李麗一眼就看出來這兩渾小子指定要發生點什么,眼神中的擔憂毫無遮攔,看了眼二人,知道自己其實做點什么也勸不了這兩個跟林溪性格一樣犟的少年,只好又嘆了口氣,說道:“好吧,路上小心,等下你們得一起回來吃飯哈。”
“好的麗姨。”“好的麗姨。”安卿和程梔兩人異口同聲地回應道。
鐵門吱呀的關上,此時倆人終于面對面的直視著對方。
載道先說了話:“好久不見,吳安卿。”
安卿嘴角撇了撇,“你最好能給我一個解釋。”
“希望你也是。”說完,程梔就先轉身自顧自走了,安卿會意,隨后也跟了上來。
李麗有些恍惚的回到廚房接著切菜,正在一旁忙著給紅燒肉收汁兒的林牧看著李麗,問道:“怎么了?”
李麗低頭處理著手頭的活,眉頭微皺,說道:“剛剛阿梔和小安在門口。”
“啊?”林牧放下了手頭的活,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客廳,卻只看見了坐在那的芳芳,疑惑的問道:“那他倆呢?”
“說是一起去買菜,就把我又推回來了。”
林牧此時眉頭也皺了起來,說道:“這倆孩子不能……”
而在小區外,程梔和安卿倆人就這樣一前一后無言的走在城中村的街巷里。這些街巷他們再熟悉不過,倆人都心照不宣的走到了一個早就廢棄了的巷子的盡頭。
走在前面的程梔看著面前的灰墻停下了腳步,走在后面的安卿也停下了腳步。
程梔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想了很久才松開手,他重重的呼了口氣,面對著墻,說道:“你知不知道,小溪……”
“嘭”的一聲輕輕的悶響,還沒等程梔說完,他就感覺自己的頭部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他有些吃痛,回過頭來想要反抗卻又正好被掄到了臉。
他被打的有些踉蹌的退了幾步,站穩之后一看,此時安卿正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拳頭,身體隨著短促的深呼吸而上下起伏著。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林溪才會走那么快!程梔呀程梔,你憑什么這么玩弄朋友的生命!”
程梔原本還想還擊,聽到安卿的話心中的暴躁瞬間被愧疚消減了大半,他摸了摸打到的地方,想了想,說道:“安卿,換做是你,你也會這么做的。”
“放XX的狗屁!”安卿直接飆出了臟話,此時安卿的眼中漣漪頻起,已經開始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無論怎么樣,我都不會放棄林溪的!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在江蘇集訓的時候有多想你們,我多想馬上回來跟你們接著做朋友,結果呢?我回來了,你就是這么歡迎我的?!你把林溪還給我,還給我!”
“X你X的!”程梔此時也不再忍耐,沖上前實打實的照著氣頭上的安卿的臉來了一拳,安卿更是直接踉蹌著后退,甚至雙腳不穩摔倒在地上。
程梔朝倒在地上的安卿吼道:“你想他?你想他所以吵了個架就消失,走之前啥都沒說?所以整整半年連個電話都不愿意打?!你知道我每天坐在小溪的旁邊,他念叨最多的是什么嘛?!
我想見安卿!”
程梔這時候也開始有些抽泣了:“你真以為小溪有半年的壽命嘛?啊?我XX告訴你,沒有!醫生從來沒說過小溪有半年,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多少希望可以撐過查出來的那個月!小溪他只想見你一面,他只想見你一面吶!!!”
這時候兩人都開始哭泣了,程梔走到安卿旁邊,蹲下后雙手拉著安卿的衣領把安卿拉的坐起了身,說道:“他最想見的,是你……你說說他不就是見你一面嘛,何必呢,為什么要硬撐那么久呀……”
此時安卿突然爬起來一把緊緊地抱住了蹲著的程梔,把頭埋在了程梔的懷里,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道:“阿梔……小溪沒了……小溪怎么就沒了呀,你能不能告訴我……”
程梔此時也無法再狠下心,他反抱住安卿,強忍著哭腔不停地重復說道:“對不起,老安,我對不起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