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烏里揚娜.艾琳娜出生于俄羅斯的莫斯科，我出生日期是2006年10月24日，那時候，我誕生的時候，剛好有人結婚，非常的熱鬧我出生那天，莫斯科下著綿密的秋雨。婦產醫院三樓產房的玻璃窗上，雨水像流淌的星河。母親艾蓮娜攥著床單的手指節發白，助產士索尼婭正在準備接生器械，金屬碰撞聲混著窗外飄來的管風琴聲。

隔壁圣瓦西里大教堂的婚禮進行到關鍵時刻。新娘卡佳的蕾絲頭紗被穿堂風掀起，露出綴滿珍珠的發髻。當牧師詢問是否愿意締結婚約時，她忽然聽見穿透墻壁的尖叫——那聲痛苦的呼喊正來自產房里的母親。

“用力！已經看到頭發了！“索尼婭護士的呼喊在產房炸響。與此同時教堂里爆發出歡呼，新郎顫抖著為新娘戴上婚戒。我帶著滿身血污降臨人世時，卡佳手中的捧花正好拋向空中，紫丁香與鈴蘭掠過彩繪玻璃，在雨中劃出淡紫色的弧線。

索尼婭用消毒紗布擦拭我皺縮的小臉，突然發現嬰兒胸口有塊心形胎記。這個發現讓她想起三小時前在教堂更衣室，她幫卡佳調整婚紗時，新娘鎖骨下方同樣的胭脂色印記。雨聲漸歇的剎那，教堂鐘聲與我的啼哭形成奇妙的和鳴。

“是個健康的女嬰。“護士長將襁褓遞給虛脫的母親。艾蓮娜艱難地支起身子，透過被雨水模糊的窗戶，看見教堂門口涌出歡笑的人群。新郎正在為新娘撐開黑傘，鴿群從拜占庭式穹頂驚飛，白色羽毛混著紫丁香花瓣落在醫院的排水溝里。

婚禮攝影師安德烈在臺階上調整鏡頭，無意間拍下產房亮起的紅燈。十七年后我在特列季亞科夫美術館看到這張獲獎照片時，紫丁香花雨中的紅十字像命運的圖騰。而此刻在1997號產房，索尼婭正剪斷我青紫色的臍帶，那截血肉模糊的管狀物讓她想起婚禮蛋糕上的糖霜裝飾。

卡佳換下婚紗時，醫院清潔工送來沾著雨水的紫丁香。匿名卡片上寫著：“您拋出的捧花變成了新生命的冠冕“。她將帶著露水的花枝插進病房花瓶時，我正吮吸著人生第一口乳汁。母親乳房散發的溫熱氣息與花香纏繞，成為我最初的嗅覺記憶。

子夜時分，索尼婭在值班室填寫出生證明。墨水在“烏里揚娜·艾琳娜“的名字上暈開小朵烏云，窗外的婚禮彩燈還在雨中閃爍。她不知道此刻新郎正在酒店套房發現婚戒內圈的俄文刻字——那枚祖傳戒指內側，竟刻著“給永遠的小艾琳“。那個時候我就出生了，那個時候所有親人都過來祝福我的出生，外婆送來一金項鏈給我，而父親買許許多多的好吃的給我吃，外婆布滿皺紋的手解開紅綢布時，金鎖片在滿月宴的燈光下折射出星子般的光芒。這件耗費老人半年退休金打造的牡丹金鎖，用清末宮廷掐絲工藝將二十四片花瓣攏成圓滿，葉脈紋路里暗藏著“長樂安康“四個微雕小字——這個秘密直到我六歲生日才被發現。

父親連夜趕制的桃木食盒擺在周歲宴中央，六邊形漆盒每個格子都盛著不同驚喜。立春的翡翠云吞浮在清雞湯里，冬至的黑芝麻糊撒著糖桂花，雨水時節的艾草青團還帶著晨露。他粗糲的指節被竹篾劃出細痕，卻笑著說：“吃進肚子里的福氣才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