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3歲的時候，住在母親的學校宿舍里面，母親學校宿舍對過來的宿舍有一位叫瓦蓮金娜.葉卡捷琳娜的女生，她對我非常的好，每天放學的時候，都會來找我現，漸漸，我與那個大姐姐成為了好朋友，每天我跑到瓦蓮金娜.葉卡捷琳娜問她的舅媽說：“瓦蓮金娜.葉卡捷琳娜姐姐在嗎”她舅媽說：“不要著急呀，她馬上回來了”我至今仍能清晰記得宿舍走廊里的味道。潮濕的石灰墻沁著涼意，混合著各家廚房飄出的燉菜香氣，在2002年的秋日黃昏里織成一張溫暖的網。三歲的我蹲在第三級臺階上，數著對面門框上剝落的藍漆，耳朵捕捉著樓下每一串腳步聲。

“瓦利亞（Валя）姐姐！“當熟悉的棕色短靴踏進視線時，我像只小云雀般撲過去。瓦蓮金娜·葉卡捷琳娜的金色發辮掃過我的鼻尖，帶著白樺樹汁的清香。她變魔術似的從呢子大衣口袋掏出錫紙包著的方塊，“今天有驚喜哦，小太陽。“

我們盤腿坐在她舅媽家的拼布地毯上，窗外喀山教堂的金頂正在暮色中漸漸暗去。瓦蓮金娜用裁紙刀小心切開那塊印著俄文的巧克力，褐色碎屑落在她淺藍色的校服裙擺上。“這是宇航員巧克力，“她指著包裝上的火箭圖案，“加加林叔叔就是吃著這個飛上太空的。“

舅媽從冒著熱氣的廚房探出頭，紅銅色卷發像朵綻放的芍藥。“瓦利亞，給小家伙嘗嘗我新做的紅菜湯。“她厚重的烏克蘭口音讓每個單詞都帶著蜂蜜般的黏稠感。我捧著描金邊的瓷碗，看酸奶油在絳紅色湯汁里慢慢暈開，忽然被瓦蓮金娜冰涼的指尖點了下鼻尖。

“慢點喝，小饞貓。“她掏出方格手帕擦拭我嘴角的湯漬，淺灰色瞳孔映著窗外的初雪，“想不想學用糖紙折白天鵝？“我們收集了整個秋天的糖果包裝紙，在暖氣片上壓得平平整整，此刻正在她修長的指間翩然起舞。

當第一片雪花貼上玻璃窗時，瓦蓮金娜正在教我唱《小云雀》。她的睫毛沾著融化的雪水，隨歌聲輕輕顫動：“云雀啊云雀，你美妙的歌聲，喚醒了沉睡的伏爾加河...“我的中文童謠與她的斯拉夫民謠在暖融融的房間里交織，舅媽織毛衣的銀針發出細碎的叮咚伴奏。

那個冬天，我的俄語詞匯隨著窗臺上的冰花一起生長。瓦蓮金娜用彩色粉筆在走廊黑板教我書寫“друг“（朋友），字母“г“的尾巴總是被我畫成小蝌蚪。她送我印著套娃圖案的識字卡片，我則教她用毛筆寫“春“字——雖然她總把最后一橫畫得翹到天上。

瓦蓮金娜帶我來到宿舍頂層的閣樓。月光從積滿雪的玻璃天窗滲進來，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她打開一個扎著紫羅蘭色緞帶的鐵盒，里面躺著十二只糖紙折成的天鵝。“每個月拆開一只，“她把我凍紅的手包進羊毛手套里，“等最后一只天鵝飛走的時候...“

樓下的掛鐘突然敲響，驚飛了未說完的約定。二十年后，我在莫斯科特列季亞科夫畫廊看到列維坦的《春汛》，畫中融雪的反光忽然化作記憶中那個鐵盒的緞帶。展廳暖氣出風口飄來若有若無的紅菜湯香氣，轉身時，一縷金發掠過我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