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青石村籠罩在紫靄里，葉驚穹跪坐在溪畔青石上，粗麻布衣被山風灌得獵獵作響。七歲孩童的指節死死扣住骨刀，刀刃在溪石上磨出刺耳的刮擦聲。這是阿娘留下的玄犀角刀，昨夜父親擦拭時曾說：“等驚蟄過了，該教你剖妖丹了。“

話音未落，遠山突然傳來刺耳的鷹唳。葉驚穹渾身劇顫，琉璃心竅在胸腔內瘋狂鼓動，皮下金紋如百足蜈蚣般向脖頸游走。他咬破舌尖強撐清明，溪水倒影里，鎖骨處蛛網狀的疤痕正滲出金血。

“穹兒！“

青銅酒壺裹著破風聲砸來，琥珀藥液潑在少年滲血的衣襟上。葉寒山踏著楓枝掠至溪邊，古銅色面龐映著霞光：“說過多少次，月華草汁只剩最后三劑......“

九道驚雷驟然撕裂天際。父子倆同時仰頭，本該沉入西山的殘陽竟在云層后重燃，九輪赤紅光輪懸于蒼穹，將整條溪流染作血河。村口那口百年未動的鎮魂鐘突然自鳴，鐘聲裹挾著某種古老韻律，驚起漫天寒鴉。

“帶上這個。“葉寒山將烏木匣塞進兒子懷中，匣面饕餮紋在赤光中泛著幽藍，“去葬龍淵采七葉鬼燈籠，記住，子時前莫要回頭。“

葉驚穹背著藥簍奔出三里，懷中小獸突然發出哀鳴。這頭他在亂葬崗撿到的異獸形似幼豹，額生鹿角，尾尖殘缺處滴落的暗金血珠，竟在青石板上灼出星辰焦痕。昨夜偷聽的密談在耳畔回響：“九星連珠夜，神孽現世時，當以童男心血飼之......“

葬龍淵的溶洞深處，鐘乳石滴落的水聲里混入了鐵器刮擦聲。七道玄鐵鎖鏈破空而至，葉驚穹抱著小獸滾進巖縫，鎖鏈擦過后頸的灼痛讓他想起去年被火蜥蜴抓傷的滋味。黑袍人腰間的青銅羅盤發出厲鬼般的尖嘯，為首者臉上咒文在幽光中蠕動：“蒼龍逆種果然在此！“

葉驚穹左眼突然刺痛，世界在他眼中化作靈氣脈絡。那邪修丹田處三顆血色星辰明滅，竟是黃金三曜境——這個發現讓他肝膽俱寒。青石村最驍勇的獵隊首領不過青銅巔峰，而父親晨起時咳嗽帶出的血沫里，分明飄著青銅色的碎光。

小獸突然咬破他指尖。琉璃心血滲入獸瞳的剎那，溶洞深處傳來遠古龍吟，震得巖壁簌簌落灰。葉驚穹左眼化作重瞳，右眼迸出血色豎眸，洞頂赤金符文如星河倒懸。邪修們的驚呼被轟鳴淹沒，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三丈龍影撕開山體，自己掌心騰起的黑白火焰將玄鐵鎖鏈熔作鐵水。

焦土中蘇醒時，眉心血痕灼痛如烙。方圓十里的楓林已成灰燼，焦黑枝椏間掛著未燃盡的符紙殘片。父親遺留的烏木匣躺在余燼中，匣中《天工開物錄》夾著的血書只剩殘句：“......換血......青嵐......蘇九針......“葉驚穹顫抖著撫摸“換血“二字，突然劇烈干嘔——吐出的是泛著金光的血塊。

二十里外傳來符箓燃燒的噼啪聲。月光將他的影子拉成長尾利爪的怪物，那影子正貪婪地舔舐著地面未干的血跡。葉驚穹踉蹌著走向斷壁殘垣，半截囚龍釘在焦土中閃著寒光——釘身天機城徽記下，刻著“承平三年制“的細小銘文。

小獸蜷縮在他腳邊，殘缺的尾尖生出逆鱗，內側“鎮國“古篆泛著幽藍。當葉驚穹撿起染血的衣角，那些碎片正在月華中漸次化作琉璃。他突然想起五歲那年，母親臨終前塞進他口中的那枚冰晶，此刻正在心竅處發出共鳴般的震顫。

山風卷著灰燼盤旋而上，在九星尚未褪去的天幕下，隱約凝成巨大的龍形虛影。葉驚穹不知道，百里外的青嵐學院觀星臺上，白發老者手中的星盤正在迸裂；他更不知道，自己嘔出的金血滲入焦土處，正有嫩芽頂開灰燼——那是本該滅絕三百年的龍血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