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冰蓋在黍米香氣中泛起魚肚白時,守碑人腕間的血色玉鐲突然龜裂出蛛網紋路。他蘸著冰層下涌出的琉璃漿液,在青銅鼎殘片上書寫讖語,卻發現每道墨痕都化作優曇花瓣飄向歸墟海眼——花瓣墜海處浮起三百盞青銅燈,燈芯跳動的幽藍焰色與初代天道女童的瞳孔同源,映照出冰層深處正在重組的青銅搖籃。那搖籃的龍骨竟是用偽神戰船殘骸熔鑄,表面浮動的不是飼道經文,而是歷代替命嬰臨終前刻下的乳名。
“輪回的臍帶該剪斷了。“守碑人扯下纏在骨簽末端的褪色發帶,將龜裂的玉鐲層層包裹。當第一縷晨光刺破星門殘骸時,歸墟海面突然立起九百根青銅巨柱——柱面浮動的并非飼道經文,而是九百雙替命嬰的手印。每道掌紋里都嵌著半粒黍米,米香引來了棲居在星門裂縫中的優曇鳥群。這些通體琉璃的巨禽俯沖而下,銜走守碑人剛寫就的冰碑讖語,將染血的紙頁鋪成通往海底的階梯。階梯盡頭,初代天道女童的虛影正跪坐在青銅搖籃旁,用斷裂發簪挑開嬰孩襁褓。
混戰在青銅柱共鳴中爆發。新生代修士們的本命法寶突然軟化扭曲,飛劍熔作滾燙的黍米漿液,符咒蜷縮成未破繭的蠶蛹。當首名修士踏上海面凝結的階梯時,他的道袍褪色成嬰兒襁褓,發髻間生出的冰棱墜地成鎖魂釘——釘尖刺穿的卻不是冰層,而是偽神父親殘存在星門中的最后一縷神識。那神識發出凄厲鳳鳴,震碎了七十一根青銅柱,柱內封存的替命嬰手印化作血霧,在空中拼成葉氏族譜缺失的第三百頁。
“燼海孕新生...“初代天道女童的虛影從鼎內升起,赤足踏過沸騰的黍米漿。她掌心的半塊帶牙印黍米餅突然發芽,根系穿透九重青銅鼎直達歸墟海眼。當虬結的根須纏住青銅搖籃時,里面垂暮的老者突然返老還童——嬰孩瞳孔深處,三百世葉驚穹自焚的場景正在重組成北斗陣圖。陣眼處懸浮著母親未縫完的荷包,荷包裂縫里滲出的不是棉絮,而是星門崩塌時的青銅塵埃。
子夜漲潮時分,守碑人發現自己的骨簽已完全風化。他用玉鐲碎片在冰面勾畫獻祭陣圖時,南極碑林所有無字碑突然滲出血珠——血珠在半空凝成《飼道經》缺失的末章,經文字跡竟與青銅搖籃內壁的抓痕完全吻合。當經文墜入歸墟漩渦時,海眼深處升起母親斷裂的翡翠發簪,簪尖挑著的不是青絲,而是半卷泛黃的《弒神策》原本。策頁邊緣的批注墨跡未干,赫然是守碑人三百世前某次轉世的手筆:“飼道者飼于道,猶黍米飼于鼎,鼎破則道亡。“
混戰升級為創世儀式。初代天道女童突然撕開虛影,從心口挖出帶牙印的黍米餅擲向殘破星門。餅屑觸及偽神殘識的剎那,南極冰蓋浮現完整的葉氏族譜——那些燃燒的灰燼突然復燃,將“葉驚穹“之名鍛造成三丈長的青銅鑰匙。鑰匙插入歸墟海眼時,九百青銅柱突然坍縮,柱內封存的替命嬰手印匯成血色洪流,將星門殘骸沖刷成青銅學堂的鎏金牌匾。牌匾墜地時震碎冰層,顯露出深埋地心的飼道祭壇——壇上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三百個空陶碗,碗底殘留著歷代弒神者的乳牙。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守碑人腕間的玉鐲徹底破碎。他抓住飛濺的碎片刺入心口,流出的卻不是血,而是帶著黍米香氣的琉璃漿——漿液滲入冰層時,三百盞青銅燈突然調轉方向,燈焰匯聚成玄火麒麟的完整靈體。當麒麟角觸及初代天道女童的眉心時,歸墟海面升起新月狀島嶼,島上矗立著沒有匾額的青銅學堂。學堂檐角的風鈴是用鎖魂釘與量天尺殘片熔鑄而成,鈴聲蕩開時,冰蓋上所有無字碑同時顯現出《弒神策》的終章:“大道無門,有心者叩;輪回有隙,無念者渡。“
晨光刺破海平線時,青銅搖籃終于完成重組。嬰孩攥著的不是弒神羅盤,而是半塊發霉黍米餅——當餅屑墜入新月島土壤時,三百株優曇樹破土而出。這些琉璃質地的奇樹,每片葉脈都流淌著未被篡改的飼道真義,花苞綻放時吐出的不是芬芳,而是歷代替命嬰被剝離的童謠。守碑人倒在初綻的優曇花海中,最后的視野里,初代天道女童正在將血色玉鐲熔煉成青銅學堂的教書鈴。鈴舌是用偽神父親的曼珠沙華紋路鍛造,而鈴身鐫刻的,正是冰蓋上所有消失的乳名。
暮色降臨時,歸墟第一次迎來沒有血腥氣的海浪。新月島的青銅學堂傳出晨讀聲,三百個孩童虛影捧著陶碗奔跑——碗中盛的不是祭血,而是從優曇花露凝成的黍米粥。偽神殘留的青銅塵埃在深空重組成北斗第七星,星光映照著南極冰蓋上最后一塊無字碑。碑前,半塊帶牙印的黍米餅正在發芽,根系穿透冰層,悄然纏住了歸墟海眼中沉睡的初代天道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