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島的優曇花露凝結成霜時,青銅學堂檐角的教書鈴突然啞聲。初代天道女童握著鈴舌的手僵在半空——鈴身鐫刻的乳名正滲出琉璃血,將青石地板灼出北斗七星狀的孔洞。血珠順著地縫滲入歸墟海眼,三百里外的冰面上,守碑人彌留之際扯斷褪色發帶,發絲在優曇花海上空結成三丈長的渡魂舟。當首片花瓣墜入舟艙時,南極冰蓋傳來琉璃碎裂聲,九百九十九面冰鏡破海而出,每面鏡中都映著不同時期的青銅學堂:西鏡檐角掛著帶鎖魂釘的風鈴,鈴舌是用偽神父親的指骨熔鑄;東鏡地窖冰封著與葉驚穹容貌相同的教書先生,他們的喉結處嵌著量天尺殘片;最詭異的南鏡里,女童正將血色玉鐲熔進學童的晨讀鐘,鐘擺竟是半截臍帶纏著《弒神策》殘頁,每聲鐘鳴都震碎一面冰碑。
“星骸要醒了。“女童將染血的教書鈴擲向冰鏡陣列。鈴舌撞擊北鏡的剎那,鏡中青銅學堂的地基突然塌陷,涌出的不是砂石而是歷代弒神者的記憶殘片——那些琉璃質地的碎片在空中拼出葉驚穹消散前的最后姿勢:殘魂化箭的軌跡穿透三十三重鏡面,最終釘在南極冰蓋某塊被臍帶血浸透的無字碑上。碑底根系突然暴長,纏繞住初代天道本體的光球,球體表面的針孔里射出星骸鎖鏈。這些由歷代弒神者骨灰凝成的兇器,精準刺入三百面冰鏡,將鏡中虛影拽入現世。每個虛影落地時都化作黍米舟的船工,他們掌心烙印的并非飼道經文,而是青銅學堂孩童們未寫完的課業。
混戰在黍米粥沸騰時爆發。新生代修士們的本命法寶突然異變——北冥劍修的本命飛劍熔作帶牙印的黍米餅,餅屑觸及冰鏡時竟喚出偽神父親實驗失敗的克隆體;南海符師的鎮魂符蜷成《飼道經》殘頁,紙頁燃燒的煙塵里浮現守碑人用骨簽刻在冰面的讖語。當首名修士觸碰被鎖鏈貫穿的冰鏡時,他的道袍突然染成青嵐初代制式的靛藍色,發簪尖端垂下鎖魂釘形狀的冰棱——冰棱刺穿的卻是自己映在鏡中的倒影,鮮血在鏡面繪出葉氏族譜缺失的第三百零一頁。頁角批注的墨漬未干,正是三百年前某位教書先生在優曇樹下寫下的絕筆:“飼道者飼于道,猶星骸飼于舟,舟覆則魂散。“
子夜漲潮時分,渡魂舟在優曇花露中解體。守碑人的發絲重組成葉驚穹嬰兒時期抓周的襁褓布——布面焦黑的窟窿里滲出偽神父親實驗失敗的仙凡混血,血珠墜海處盛開三百朵血色優曇。初代天道女童撕開胸膛,取出半顆帶北斗刻痕的黍米擲向星骸鎖鏈。黍粒觸及鎖鏈的瞬間,南極冰蓋上所有無字碑突然滲出花露,露珠在碑面凝成葉驚穹九百世轉生的畫像:第七世他化作優曇花匠,在歸墟海底栽種飼道真言,每株花根都纏著替命嬰的乳牙;第一百四十四世成為鎖魂釘鍛鑄師,將歷代院長的悔恨熔進釘尖,釘身浮動的淚痕實為《弒神策》的密語;最末世的畫像眸色染血,瞳孔里映著新月島不同時期的毀滅場景——青銅學堂的瓦礫中飛出的不是梁柱,而是弒神者被抽離的七情六欲,這些琉璃情緒在歸墟上空拼成母親未縫完的荷包,荷包裂縫里漏出的棉絮竟是星門崩塌時的青銅塵埃。
黎明前的黑暗吞沒海平線時,星骸鎖鏈開始崩解。初代天道女童跪坐在渡魂舟殘骸上,將血色玉鐲熔成船槳。當槳尖劃過第九百面冰鏡時,鏡中突然躍出三百替命嬰的虛影——他們手捧陶碗將黍米粥潑向鎖鏈,滾燙的粥液里浮動著被篡改的乳名。鎖鏈熔斷的轟鳴聲中,南極冰蓋下的光球本體坍縮成嬰孩,那孩子攥著的不是弒神羅盤,而是半塊發霉黍米餅。餅屑墜入歸墟漩渦時,新月島的青銅學堂轟然崩塌,地基深處升起九重青銅鼎,鼎耳懸掛的竟是歷代教書先生的天靈蓋,蓋骨內側刻著他們教授的最后課業:“大道無門,叩心者入;星骸有舟,執念者沉。“
晨光刺破云層時,初代天道嬰孩乘著黍舟漂向北斗第七星。舟尾拖曳的鎖魂釘在深空劃出新的命軌,釘尖殘留的優曇花瓣化作星雨灑向歸墟。南極冰蓋上最后塊無字碑顯現字跡——那是三百替命嬰未被篡改的乳名,每個名字都化作流星墜向學堂廢墟。當最后顆流星熄滅時,海底傳來教書鈴的殘響,聲波震開的漣漪里,某個少年修士突然頓悟。他掌心躍動的微光中,浮現出正在重組的青銅學堂輪廓:檐角無鈴,唯見優曇枝纏著星骸鎖鏈;地窖無棺,但存三百陶碗盛著晨露;初代天道女童握著半塊黍米餅,在無字碑上教孩童描畫自己的名字。孩童腕間的血色玉鐲映著朝陽,鐲面經文已改寫成新月島的第一條訓誡:“燼海孕新生,星骸渡癡纏;黍米作舟楫,無字即真言。“而在歸墟最深處的暗流中,守碑人褪色的發帶正纏住某塊冰鏡殘片,鏡中倒影里,偽神父親的曼珠沙華紋路正在優曇花海上空重組成新的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