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谷田壟間的露水在辰時凝成蛇形。那些蜿蜒的水痕并非晨霧所致,而是地脈深處未散的龍魂在舔舐《化龍經》殘頁——每舔一次,稻穗便多出一道青銅脈紋。葉驚穹蹲在田埂,指尖撫過帶刺的谷葉,忽然察覺葉脈中游動著不屬于凡俗的星砂,那砂粒拼出的竟是當年《飼天策》末章被焚毀前的拓印。
云織月提著竹籃經過時,籃中新采的野菊突然萎謝。花瓣墜地即化形,凝成半卷《墟田律》——律文中記載的二十四節氣與龍脈吐息息息相關,驚蟄當日的耕犁深度竟暗合太虛星海的潮汐規律。她俯身拾取律卷時,忽見自己倒影在露珠中的面容重歸卦師模樣,可那重瞳里流轉的再非星軌,而是稻穗抽漿時細微的爆裂聲。
“鐵匠鋪的青銅耒耜今晨淬火時,熔進了三粒星砂。“慕滄溟背著藥簍從田埂另一頭走來,簍中艾草間夾著半截斷裂的劍刃——那殘劍正以肉眼可見速度銹蝕,銹斑形成的圖案竟與靈谷葉脈的青銅紋完全一致。他指著遠處冒青煙的作坊,鐵戰歌赤裸的脊背上,當年巫祭圖騰已蛻變成《化龍經》的犁具圖譜。
私塾檐角的銅鈴忽然無風自動。三百童子誦讀《農經》的嗓音突然沙啞,他們喉間鉆出的不是血絲,而是細小的青銅根須——根須末端結出的微型靈谷,谷殼表面竟浮現青嵐學院遺址的地圖殘片。葉驚穹起身時踩碎一片谷葉,汁液濺在草鞋上凝成卦象:坎上艮下,昭示著今夜子時將有龍魂借田化形。
暮色初臨時,靈泉干涸的河床突然滲出紫血。那血水漫過新栽的秧苗,竟在田面繪出完整的《化龍經》——經文中記載的“驚蟄化龍“之術,需以三百童子的乳牙為引,而私塾檐角懸掛的青銅鈴內,正藏著當年飼天一脈換下的血牙。云織月鬢間的野雛菊突然爆開,花瓣中迸出的不是花蕊,而是她當年封印在卦簽中的八百童尸命格。
“歸墟化田,田又化墟......“鐵戰歌拎著新鑄的青銅耒耜踏入血河。農具觸及血水的剎那,耒尖突然生出逆鱗,鱗片開合間吞吐著星砂與谷種的混合物。私塾內沙啞的誦經聲突然嘹亮,童子們口中的《農經》詞句在空中凝成實質化的龍須——須梢卷住慕滄溟藥簍中的殘劍,將其拖入血河重塑成一柄帶著稻香的長鍬。
子夜更梆響過三巡時,整片靈谷田突然塌陷成淵。淵底升起的不是濁氣,而是當年玄火麒麟鱗甲所化的三百犁鏵——犁鏵相互碰撞奏出《化龍經》的祭祀古調,音波震得葉驚穹眼窩中的青銅藤瘋狂生長。藤蔓纏住淵邊老槐,在樹冠結出一顆流轉星海的靈谷——谷殼剝落的瞬間,淵底突然探出布滿青苔的龍爪,爪心托著的竟是當年返真墟界碑的殘塊。
慕滄溟突然將藥簍倒扣入淵。艾草間滾落的不是藥材,而是當年冰棺少女融化的淚晶——晶體積聚成鏡,鏡中映出的化龍儀式竟與《飼天策》血祭篇有九成相似。鐵戰歌的青銅耒耜突然脫手,農具刺穿鏡面時,鏡中血祭場景突然置換為農夫春耕的日常——只是那耕牛的眼眸中,仍殘留著歸墟龍魂的豎瞳殘影。
云織月踏著血河走向淵心。每走一步,當年卦師袍服便褪色一寸,待至淵心時已化作粗布衣裙。她拔下鬢間野菊的殘莖插入龍爪,莖稈突然生根抽條——根系鉆進龍鱗縫隙,吸出的不是龍血而是當年私塾童子臨摹的《農經》廢稿。廢稿上的稚嫩筆跡突然活化,在淵壁刻出新的訓詁:“化龍非為登天,實乃安土重耕?!?/p>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整片靈谷田突然騰空翻轉。稻穗向下扎根成星圖,根系向上舒展為龍須——那三百株靈谷竟在空中凝成完整的青龍虛影。葉驚穹眼窩的藤蔓突然開花,花心吐出的不是露水而是青銅色的谷?!攘嬋臊堄澳骥[處,將當年《飼天策》的殘章煉化為《化龍經》的注疏:“龍脈即地脈,血祭當以汗溉?!?/p>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龍影時,淵底傳來青銅碎裂的清音。私塾檐角的銅鈴盡數墜落,鈴舌中藏著的血牙化作齏粉灑向田間——粉末觸及秧苗的瞬間,所有靈谷葉脈的青銅紋突然消退,唯留最普通的青綠脈絡。鐵戰歌癱坐在田埂,掌心被耒耜烙出的圖騰已褪為老繭,而那柄帶稻香的長鍬正自行掘土,在晨曦中埋下某種不可言說的、屬于平凡歲月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