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發展是個存不住話的人，他使勁蹬著自行車，一邊回頭問秦可，“姐，你說她能掙到錢嗎？”

那嫂子太可憐了，他希望她以后能活的好點。

秦可側頭看了一眼遠處快化成黑點的女人，說：“能。”

人不可能一直幸運，也不可能一直背運。

那女人前半生苦，若她真有要改變的決心，并付諸努力，后半生就會好過很多。

張發展放心了，自行車竄了出去。

迎著風，張發展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姐，你怎么突然會看相了？”

還能招鬼魂。

秦可不善撒謊，可穿進書里這事又太驚世駭俗，恐怕會嚇著張發展，她只好含糊說：“不小心被雷劈了一下，再醒來就能算了。”

這也不算撒謊。

“??？”張發展驚訝，“是不是早上那陣空雷聲？”

今天一早天上突然打雷了，但是就打了一聲，也沒下雨。

“是吧?！鼻乜梢膊淮_定，她又叮囑張發展，“你可別學我，你要是被雷劈了，會死?！?/p>

“知道了?！?/p>

二十分鐘后，兩人到了鎮上。

鎮上雖然也是一片灰撲撲的，卻比村里要干凈的多，路不算寬，是石子路，路兩旁有住戶也有店鋪，角落里還有小心翼翼擺攤的，有賣自家種的菜，自家養的雞鴨魚肉，也有賣衣裳鞋子的。

正是晚飯時候，街上一片熙攘。

有坐在屋前圍城一圈下棋打牌的，也有坐在一起做針線，孩子們則笑鬧玩耍，這幅場景是后世很少見的。

秦可看的津津有味。

張發展從小就好動，在家待不住，一個月總要跑鎮上兩三回，他對鎮子很熟悉，這鎮子不大，騎車逛完都不用一個小時，張發展放慢了車速，指著路邊的建筑跟秦可解釋。

突然，他眼睛亮了一下，“姐，你看那個房子?！?/p>

順著張發展手指的方向，秦可看到一間鋪子，這鋪子跟周圍的店鋪不同，周圍的店鋪裝點的簡單，最多就是掛著一塊牌匾，寫著店鋪名字，這家名叫明月的雜貨鋪門邊墻上竟然還貼著畫，畫上是一個漂亮女郎。

“這雜貨鋪是最新開的，里頭賣的很多東西我都沒看到過?！?/p>

孩子小，對新鮮事物總會好奇。

“你進去過沒有？”秦可問他。

“沒有?！睆埌l展不再看那雜貨鋪，“我沒錢，就在門口看過一回?！?/p>

聽許海峰說這家雜貨鋪跟別的鋪子賣的東西不一樣，別家賣的都是鍋碗瓢盆這些生活用品，這家賣的是電風扇，收音機，布料子，還有外地進來的小游戲機，點心也是他們本地沒見過的。

“走，進去看看?！鼻乜赡_觸地，張發展不得不停下車子。

“姐，還是不去了，里面東西都貴?！睆埌l展沒想過要秦可給他買店里的東西，他就是想讓秦可也見識一下。

“我心里有數，太貴了我現在還買不起?！鼻乜蓮暮笞咸聛?，往那雜貨鋪走去。

還沒到跟前，就聽到里頭傳來的輕柔的音樂聲。

秦可暗想，這店主是個有情調的人，就是不知道為什么要來這小鎮上開店鋪，鎮上有錢人少，一大半的人家還吃不飽，可沒有閑錢買這些‘奢侈品’。

門上半掛著簾子，里頭亮著燈，燈光昏黃，將屋里點綴出一點暖意，半人高的柜臺正對著門，柜臺旁邊放著一個藤椅，藤椅上半躺著個身穿旗袍，看不出年紀的女人。

聽到腳步聲，女人挪開半遮著臉的團扇，看了一眼秦可，并沒有多熱情，卻也沒有因秦可身著樸素就看輕她，老板說：“可以隨便看?！?/p>

秦可招呼還在門口躊躇的張發展。

張發展聞著這鋪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頓時更不自在了，他甚至不敢多看老板一眼，就縮在門邊，不停朝秦可使眼色。

這里除了小電器，還有刻花玻璃杯，及精美的茶壺茶杯，除此之外，最讓秦可感興趣的是架子上擺滿的連環畫，還有旁邊另一個架子上滿滿的零食。

“發展，過來?！鼻乜芍苯咏腥恕?/p>

張發展飛快地看了老板一眼，小步挪過去。

發展這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讓老板輕笑一聲，“你們是今天的第十八位客人，有喜歡的，我給你們打八折。”

秦可拿起一本印著聊齋的連環畫，上面的畫還能看出下了功夫的，她翻了幾頁，又放下，她對張發展說：“有沒有喜歡的？”

張發展飛快地搖頭。

也不知道為啥，被老板看一眼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他向往的游戲機都不能讓他心平靜下來。

秦可拿了兩本《岳傳》，又去零食貨架，挑揀一番后，選了一瓶菠蘿罐頭。

“一共兩塊五?！崩习鍖|西包起來，“給你打八折，兩塊錢?！?/p>

她又順手在旁邊彩繪塑料盤子里抓了幾顆糖，遞給秦可，“送你跟那位小弟弟的?！?/p>

兩塊錢買這兩樣確是不便宜，張發展還來不及咂舌，就被一句‘小弟弟’臊的臉通紅。

“多謝。”秦可沒客氣，將糖塊遞給張發展。

“要是喜歡，下次還來?！崩习迥镉中戳藦埌l展一眼。

張發展正挺直了身體，眼角余光偷看老板，察覺到老板話里的揶揄，眼珠子亂轉，往外走的時候都同手同腳了。

“他是我弟。”秦可警告地看了老板一眼，“別招惹他?！?/p>

老板笑容更甚，“要不是你弟，他今天可就逃不出我的手心了?！?/p>

“你手段是高。”秦可重新打量了老板，她約莫三十歲，與秦可的清美不同，這老板娘五官長得嬌媚，畫的妝容也恰到好處，一言一行都讓人心頭酥麻，秦可卻正色，“只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小心玩脫了?！?/p>

老板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后又重新揚起，“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被人當成玩意養著，你覺得很滿足？”

這女人孤身一人能在鎮子上開個雜貨鋪，還能安然無恙，背后肯定是有人撐腰。

“你是誰？”女人抓著扇柄的手收緊，再無剛才的云淡風輕。

“我就是你店鋪里的客人。”秦可拿著東西往外走。

“等一等?！崩习蹇觳礁^來，她攔住秦可，“你怎么會清楚這些事？”

“你放心，我不會多嘴?！鼻乜蓲吡怂谎?。

老板盯著秦可的背影，眼神不善。

門外，張發展上前，接過秦可手里的糖跟罐頭，還裝作不經意地朝雜貨鋪看，卻被秦可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下回別進去?！?/p>

張小舅年輕的時候長得就好，發展雖然沒有張小舅年輕時帥氣，相貌也是出眾的，且他才十八歲，還比張小舅高出半個頭，人又精神，等再過幾年，恐怕有不少小姑娘心儀他。

秦可不希望他那么早餡在感情里，也不愿意看到因為女孩子的追捧就失去了本心。

雖然不明白，張發展還是聽話地點頭。

而后他帶秦可去了西北角，又七拐八拐后才在一家緊閉的院門前停下。

張發展上前，敲了敲門。

門里無人應。

他又敲了幾下，里頭才傳來一道警惕的聲音，“誰？”

“買東西的。”張發展說。

“我們不賣東西。”那聲音飛快地回答。

張發展奇怪，“我上個月還看到你家賣的??？”

不光賣，這家老太太還是神婆呢。

有時候會有人悄悄上門，找她看呢。

“你們哪里的人？”里面的聲音靠近了點。

“南辰村的?！?/p>

門打開一條縫，一雙三角眼朝外看，見了張發展跟秦可，沒有旁人，他松了口氣，打開門，讓張發展跟秦可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