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容在護城河底醒來時,嘴里含著半枚破碎的虎符。李從珂的尸體橫在蘆葦叢中,胸口虎符紋路處的皮膚不翼而飛。更詭異的是他的傷口沒有血跡,反而長出簇簇水晶蘭——這種只開在腐尸上的鬼花,此刻正在月光下吞吐著銀霧。
“他沒吃舍利子,吃的是菩薩怨。“石娘子的聲音從水面傳來。崔令容看見她赤足站在船頭,腳踝銀鈴上沾著李從珂的皮肉,“摩尼教用九十九個粟特童男煉制的長生藥,終究還是敵不過...“
船艄突然伸出只青黑巨手,將石娘子拖入水中。崔令容趁機游向岸邊的槐樹,卻在樹洞里摸到卷用油布包裹的《儀略》殘卷。羊皮上除了摩尼教經文,還有她父親崔元禮的批注——“神璽二年,安重晦獻假虎符于晉王“。
晨鐘敲響時,崔令容混在入城的菜農中回到安州城。西市口的布告欄前擠滿人群,新貼的檄文蓋著成德軍節度使大印:“契丹細作夜焚武庫,凡舉報胡商者賞錢百貫。“她注意到布告的桑皮紙質地,正是三日前替官衙采買的同批貨——當時經手的主簿,此刻正掛在城樓上隨風搖晃。
崔令容在筆墨鋪前駐足。門板上釘著封婚書,用的是她獨門的孔雀綠墨,落款處卻按著血手印:“七月十五,聘河朔香魄為妾。“最下方火漆印的紋樣,正是安重晦腰間銀骷髏的倒影。
鋪子里傳來瓷器碎裂聲。崔令容握緊袖中香囊閃身而入,卻見白日那個雙頭蛇徽胡商倒斃在柜臺前。他手中的薩珊金幣散落滿地,每枚錢孔都穿著根水晶蘭的花莖。柜臺后的暗格洞開,缺失的正是存放《西遷錄》副本的鎏金匣。
后窗忽有銀光閃過。崔令容追出去時,只拾到片帶血的摩尼教日月絳。絳子背面用梵文繡著“明月當空“,正是安家庭院狼煙中那句“明月已墜“的下一半偈語。
正午的日光照在血絳上,崔令容突然感覺掌心發燙。香囊暗格里的舍利子正在融化,金液順著虎符紋路滲入皮膚。她眼前的市集開始扭曲,商販們的影子都長出獠牙,而城墻上的守軍——他們根本沒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