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容攥著發燙的日月絳退進巷角時，西市鐘鼓樓的影子正扭曲成獠牙狀。那些無影的守軍提著燈籠巡過街面，燈罩上繪著的摩尼光佛隨角度變換，忽而是寶相莊嚴，忽而是青面獠牙。她后背貼著的夯土墻傳來細微震動——這是河北道特有的“地聽術“，說明有重甲騎兵正在三里外集結。

“小娘子好眼力。“

墻皮突然剝落，露出個一尺見方的暗格。安重晦的聲音從磚縫里滲出，帶著金石相擊的脆響：“能辨陰陽影，可見你已飲過菩薩淚。“

崔令容的指尖撫過暗格邊緣，三道深淺不一的刻痕組成個殘缺的卍字符——正是父親書房密匣的開啟暗號。她將日月絳按在刻痕上，絳子上的血珠突然活過來似的，順著紋路填滿卍字缺口。

磚墻無聲滑開，撲面而來的迦膩色伽香霧中，整面墻嵌滿銅鏡。鏡中倒映著數百個崔令容，每個影子的動作都略有延遲。當她舉起銀香囊時，最遠處的鏡影突然露出石娘子的臉。

“這是摩尼教的觀世鏡。“安重晦的虛影浮現在銅鏡之間，脖頸處纏著水晶蘭藤蔓，“李從珂吞的不是舍利，是當年粟特商隊從于闐佛國盜取的'菩薩怨'。此物遇血則生...“

虛影突然扭曲。崔令容看見鏡中所有石娘子的影子都在結同個手印——右手拇指掐住無名指根，左手食指抵眉心。這是《西遷錄》記載的“破障印“，三年前幽州城破時，她在母親梳妝匣暗層見過的禁術。

銅鏡驟然爆裂。崔令容翻滾躲避時，袖中的銀香囊撞上滿地碎片，迦畢試國香料與鏡屑混合，騰起嗆人的紫煙。煙霧中浮現出父親崔元禮的身影，他正將半卷《儀略》殘篇塞進祆教祭壇的圣火口，火光映出背后安重晦舉起的彎刀。

“看清了么？“真正的安重晦從煙霧中走出，手中彎刀滴著水晶蘭汁液，“你父親才是第一個發現虎符秘密的人。“

崔令容的耳墜突然發燙。這對明月珰是母親遺物，此刻左耳的玉珠裂開，露出里面微雕的河朔輿圖。圖中標注的“飛狐陘“旁，赫然添了行新鮮血字——“糧盡，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