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絳蹲在月老廟的房梁上，嘴里桂花糕渣簌簌往下掉。底下媒婆正舉著他逃婚時落下的褲腰帶，唾沫橫飛地比劃：“王家小郎君這腰身，保準三年抱倆！“
“抱你個頭！“他摸出最后一塊桃酥砸向供桌，卻見那泥塑月老突然眨了眨眼。供盤里的紅棗無風自動，拼成個歪歪扭扭的“逃“字。
“見鬼了？“王絳話音未落，整座廟宇突然天旋地轉。等他滾進稻草堆時，滿耳都是鎖鏈鏗鏘聲——十八盞幽藍燈籠破霧而來，玄甲衛的鐵騎踏碎滿地月光。
領頭的戰馬突然人立而起，馬背上將領的面甲咔噠開裂，露出半張骷髏臉：“交出逃犯！“
“交你大爺！“王絳抄起香爐就要砸，卻見馬隊中間的朱漆囚車轟然炸開。緋色襦裙掠過鼻尖，他懷里驀地多了個冰美人。
“搶親的？“美人染血的指尖戳他胸口，“臺詞。“
王絳盯著她發間亂顫的金步搖，鬼使神差地喊：“娘子我來救你！“這話比三舅姥爺的裹腳布還餿，卻讓追兵的骨箭齊齊調頭。
“蠢貨。“美人翻了個驚天白眼，廣袖卷著他滾進義莊。停尸板被煞氣震得砰砰作響，她掐著王絳脖子按在棺材上：“誰派你來的？“
“月...月老...“王絳憋得滿臉通紅，摸出塊黏糊糊的糯米糕，“吃嗎？剛偷的供品。“
美人頸間黑紋突然暴起，卻在觸及糕點時驟然消退。她狐疑地咬了一小口，金瞳瞬間瞪圓：“桂花蜜混了朱砂？“
“還有香灰提鮮。“王絳趁機掙脫桎梏，躥到棺材另一端，“我看你印堂發黑，特意加了點...“
“找死！“美人袖中紅綢如毒蛇吐信，卻在纏上他腰際時陡然軟化。王絳腕間不知何時多了道金線，正與美人腳踝的鐐銬相連。
義莊外突然傳來馬蹄聲，王絳抓起供桌上的油紙包塞進她懷里：“接著演！“說罷扯開衣襟露出胸膛，抱著牌位就開始干嚎：“娘子你死得好慘啊——“
玄甲衛破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這么幅荒唐景象：少年郎抱著“愛妻蕭氏“的牌位哭天搶地，新寡婦人垂首啜泣，膝頭油紙包里還飄著糯米香。
“晦氣！“骷髏將領罵了句俚語，馬蹄碾過滿地紙錢離去。最后一名騎兵順手順走了供桌上的酒壺，沒看見婦人袖中蓄勢待發的煞氣。
“蕭淼。“美人突然開口，指尖勾著王絳衣帶把人拽近，“我的名字。“
王絳的喉結動了動。月光恰好掠過她眉心的朱砂痣，像極了祖父書房那幅《大女鬼》插畫里的女帝。昨夜他偷喝梨花白時，還對著畫像嘀咕過“娶妻當娶蕭娘娘“。
“現在怕了？“蕭淼的指甲劃過他鎖骨，“方才不是喊娘子...“
“哐當！“
義莊后窗突然砸進個少年。彭程頂著滿腦袋稻草翻身躍起，手里還拎著半只燒雞：“絳哥兒！里正帶著你七大姑八大姨...臥槽！“他盯著蕭淼發光的金瞳，燒雞啪嗒掉進棺材里。
蕭淼的煞氣瞬間暴漲，十八口棺材蓋齊齊飛起。王絳猛地將她撲倒在供桌下，抓起糯米糕就往她嘴里塞：“自己人！“
“你拿喂鬼的玩意堵我嘴？“蕭淼含糊不清地罵，齒間卻泄出絲呻吟。罪神血混著朱砂在舌尖炸開，竟讓她魂體凝實三分。
王絳突然從棺材縫里摸出個油紙包，神秘兮兮地抖開：“瞧好了！“只見里頭碼著風干的蝸牛殼、陳年香灰和不知從哪個墳頭摳的野莓，“這叫三界八荒酥，當年食神...哎別打臉！“
蕭淼的指甲陷進他腮幫子：“拿祭品邊角料糊弄本宮？“話音未落，少年突然含住她指尖一嘬。女鬼觸電般縮手，卻見那堆破爛在月光下泛起琉璃色，轉眼化作晶瑩剔透的琥珀糖。
“嘗嘗？“王絳拈起一粒塞進她唇縫，“西王母瑤池宴特供。“蕭淼鬼使神差地咬下，竟嘗到千年未遇的杏花甜。金瞳倏地瞇成線，嫁衣下擺無意識纏上少年手腕。
“你倆能等會兒調情嗎？“彭程突然從棺材里探出頭，燒雞油順著下巴滴在蕭淼袖口，“外頭有群紙人抬著聘禮...呃這是我能看的？“
只見十八個慘白紙人正從窗縫擠進來，領頭那個捧著對眼熟的翡翠耳珰。蕭淼的煞氣瞬間凝成冰錐：“敢動本宮陪葬品...“
“自己人！“王絳突然搶過耳珰往砂鍋里一扔，“當歸枸杞翡翠羹，滋陰養顏...“話音未落就被紅綢倒吊上房梁。蕭淼的繡鞋尖挑起他下巴：“再毀一件首飾，就把你腌成臘肉！“
砂鍋突然炸開濃香，翡翠在湯汁中融成星芒。王絳腕間金線暴漲，將蕭淼猛地拽進懷里。少年虎牙磕破她耳垂的瞬間，整座義莊的紙錢無火自燃。
“你給本宮喝了什么！“蕭淼揪著他衣領怒吼，卻發現自己指尖生出溫度。供桌上的《大女鬼》嘩啦翻頁，泛黃紙頁浮現出新字跡：「癸卯年八月初七，王絳以血為聘，蕭淼以魂為契...」
彭程突然舉起砂鍋驚呼：“這湯在發光！“只見翡翠星芒凝成喜字，映得三人滿臉綠光。王絳抹了把嘴角血漬嬉笑：“娘子，合巹酒改日補上？“
蕭淼的鬼爪掐住他脖頸，耳尖卻泛起桃紅：“本宮現在就把你燉成合巹羹！“
陰風驟起，牌位上的“蕭氏“二字突然淌出血淚。王絳心口熒惑胎記灼如烙鐵，一段陌生記憶涌入腦海——八歲那年的中元夜，祖父將虎符按在他胸口：“記住，你欠蕭娘娘一條命。“
蕭淼突然僵住。她腕間鐐銬寸寸斷裂，化作金粉沒入少年心口。供桌下的砂鍋咕嘟作響，竟飄出她生前最愛的荷葉香。
“原來是你...“女鬼的煞氣化作漫天紅綢，將王絳裹成個繭，“王崢老賊的孫子。“
“現在退貨來得及嗎？“少年從紅綢縫隙探出腦袋，嘴里還叼著半塊翡翠，“聘禮都燉成湯了...“
“晚了！“蕭淼的指甲勾起他下巴，“從今日起，你就是本宮的專屬伙夫。“
彭程蹲在棺材邊啃完最后一只雞腿，幽幽嘆氣：“所以聘禮里有我的燒雞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