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抬頭看到樹葉圍成的天井里銀白的一片。兩廂多半已是折脊頹梁,枯枝白草招搖著寂寞與凄涼的爪牙。這所被拋棄的學校的院落,斷斷續續地陪我走過逐漸褪色的童年。月落烏啼霜滿天,這是什么季節了?孤獨的永遠孤獨,離別的永不相逢。樹木縱橫交錯,我只身湮沒在仿佛無邊的林海里。以前在蓬松的樹腳經常得到彩色羽毛,我便挑出最鮮亮的一支,坐到臺階上冥思苦想。靜靜的目光透過靜靜的林子,不知去向。林子外面是一所家族墓園,王大公、王二公、王大公的老婆……相繼埋在里面。似乎以前還有籬帳圍護,籬帳已經化作泥土,是被后人遺忘了的凄涼。墓志簡短地記錄著他們的父慈子孝、夫婦和順。我不敢冒犯沉睡的亡靈。院內院外的林子匯合在一起,涌向河邊。乍雨還晴的時候,我曾獨自行走在對面的河岸,聽到婉轉柔弱的啁啾。撥開一片玉米葉,是一只俊俏的白鸚鵡!是雨水打濕了羽衣,也許還從未飛起。那不盈一握的軟軟的身軀,鵝黃的喙兒,水紅的鼻翼,宛如一個怯懦的小姑娘。她頑皮地啄我的手指,又迷離地蹭著羽毛。她嘰哩咕嚕地說著什么。多年以后,聽母親說,白鸚鵡老死在了籠中。我未曾見到遺骸,想來宛如一位白發宮女的模樣。多年之后,母親又告訴我,白鸚鵡每日看人拉開籠子喂食,漸漸學會了,就在一個傍晚打開籠子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