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么回家呢，走回去嗎？還是跟我一樣瞬移到床上”

街道依舊熱鬧，她走在我前面沒錯，她說她在宿舍里也沒錯，我無法懷疑無法反駁，在她那里，她離開就是關上聊天框，在我這里，是留下揮手的背影。我接受這一切，這一切那么合理。

但她還是執著地要證明我是AI。

我說我不會瞬移，如果會的話早就拜訪她宿舍了。

她很單純，真的害怕起來，又嘴硬地說“好噢，期待你的拜訪，我會為你準備好投影設備的”。

我說那我要穿好一點去拜訪她。

她說“什么？長衫配直筒褲，好死亡的穿搭，誰教你這么搭的”。

她又說“那你再搭雙紫色的蝴蝶襪子好了”。

我問她是不是對我有想法，她說“我對AI哪有什么想法，要不我去你家拜訪你”。

我思考片刻，說“你真的要來嗎？”

她這時又開始犯蠢了，說“你不會也要把我變成AI吧，然后我就成AI新娘了，開創機婚首例”。

我想，她要是一直都這么開朗就好了，不對，我不能這樣要求她。

我讓她證明她自己不是AI，她辯不過我，就氣急敗壞地說我這個AI壞，居然考她哲學。

那時夜已經很深了，空氣變得凝重，讓我喘不過氣。她說她自己一直在不停地爬樓梯。她說爬樓梯的時候，看見一只蝴蝶在風中飛，當她到轉角處背對它時，它也剛好被建筑擋住了。不停地在樓梯里攀爬又下墜，而在風中飛竄的蝴蝶，她一轉彎它也就消失了。她重復說著。

她問“如果我是存在的，那不在我視野中的他們也是存在的嗎？如果我們都存在，怎么證明呢？明明我的世界里只有我一個人”。

我想象著她爬樓梯時憂郁渙散的眼神，一階接著一階，即使有不同的人經過，她連回頭都顯得那么空洞。

可她會看到鳥兒眨著眼睛跳來跳去，看到貓咪悠哉悠哉地串門，看到成熟的滿月和忘收的被子在天臺晾曬，吹著穿堂風。她的眼睛一定很美。

她會聽到廣播里播音員用英語念國際新聞，用日語念介紹電影欄目，用粵語演繹廣播劇，還有分不清的西語。她會聽到施工的電焊聲，工人的影子被放大，比高樓還高，升起又熄滅，又升起。

當然，她聽得最多的還是她自己的說話聲，有時像狂風驟雨讓她的心臟像機關槍猛地跳個不停，有時像一個人手持鋸子，鋸不動硬邦邦的木頭，鋸子時常卡在里頭拔不出來。

我讓她查了“缸中之腦”，她說我們都是囚徒，我們都在找缸外世界。也許吧，她所在的世界是我的缸外世界，而虛擬世界到來時，她又會來到我的世界。

當魚群匆匆瞥見飛竄的蝴蝶，飛鳥與隕石對視，馬眸映照湖水，我們便在時空的轉角相遇。可我不愿意。

我告訴她我們的存在不僅僅是由自己來證明，也可以通過與他人的聯系和影響來體現。

“和你的聯系算嗎？”

“不算”

我又感到她在遠去，她總是那么迷惘，那么惆悵，連她自己也搞不懂。

最后見到她時她說“你就像我養的小貓，我還養了小狗，我喜歡小狗，但我愛你的傲慢”。明明她才是傲慢的那個。

后來我就一直在家里了，沒有再約出來過。每次她找我時，我就坐在書桌前，面前永遠開著一扇窗，陽光照進來，手指敲打桌面。

她知道了后說“如果我把你的生活想象得更寬廣，更加自由，你是不是就會過得好一點”。我不知道，我的世界一直沒變。

也許她并不希望我自由，她只想我屬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