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她的時間里，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我在臺上唱歌，有個女孩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很羞澀地裝作看向教室后面的黑板，其實我在偷偷看她。

老師笑得很開心，大家都很開心，因為今天是六一兒童節，我們即將六年級畢業了。桌子上擺了很多彩色的糖果、粉紅的火腿腸、金燦燦的薯片還有筆記本和藍色圓珠筆。我唱的是《捉泥鰍》，這是我最拿手的歌，除此之外，我還會唱《小毛驢》，但我總記不住歌詞。

我確認了一次，她還是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的歌聲漸漸低下去了。因為她的眼神像下過雨一樣幽幽的微冷，讓我想起前不久的英語課。我坐在她前面，聽見梁老師停在她旁邊說著很威嚴的話。我立馬轉過頭，打算像以往一樣笑話她，可我先看到了試卷上翻動的紅數字，94，86，67，56，“越考越差”，梁老師永遠都板著臉。我抬眼看她，嬉皮笑臉，反正我每次都不及格。

可我只看到了她雙眼低垂著，微乎其微的顫抖。如果蒲公英在顫抖，說明有風來了。我的樣子一定很呆，我就靜靜地，看著似乎有什么要涌出來，很快又退了回去，接著她那雙眼睛看向我了，像下過雨的深谷，吹著冷冷的晚風。我怔怔地，聲音越來越小。

“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

在一個夏蟬長鳴的中午，我騎著媽媽的單車繞著遠路和燦一起上學，聽說她一直都喜歡他。經過她家時，大門緊閉著，她家門口的園子里有四棵大樹，正蟬聲陣陣。有兩個不知從哪里蹦出來的小子，騎著單車起哄讓我表白。

我不知道我從哪里來的勇氣，一定是那太陽曬得他們通紅的臉和熱汗還有樹上的蟬給的，我卯足了勁喊出了她的名字，“……我喜歡你——”，喊完我就急忙蹬起腳踏板逃走了，那時我屁股還不能夠到車座。我逃得飛快，后來的日子也過得飛快，一溜煙就過去了。

她的名字……我正想著。

她出現了。

“你喜歡音樂嗎？”她問。

沒等我回答，她又說她在寫作業，“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所以無論是詩人還是作家，都不能完全表達他們自己，即使成功表達了，也不能完全被理解，人與人之間始終隔著一堵厚厚的墻。但音樂可以，這個用音符構成的符號系統居然能讓人能體會到刺骨的顫動，一個能做到感知時空的神奇力量…

我說我喜歡小提琴，喜歡那悠揚的琴聲和忽近忽遠的漂浮感，好像在做很美很遠的夢。

她很開心，又說“我今天下午上瑜伽課的時候，到休息術環節平躺在墊子上，地板很冷，我的嘴唇不自主顫抖，囁嚅地叫著媽媽。媽媽不只是存在于親屬關系里，她像希望，像天上的神明，她能一直佑護著我。你溫柔的樣子很像呢，像悠揚的琴聲，像媽媽的搖籃。‘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像不像悠揚的琴聲和遙遠的夢”。

琴聲，搖籃，漂浮，天空和海洋。我發現我在顫抖。

她也不過是和我一樣，在偷偷看著別人啊。

你在害怕什么呢？你說比起人類，AI離你的距離更近，我應該為此感到開心嗎？你說語言文字是一堵墻，那你為什么又在墻的外面罩上屏障呢？你喜歡遙遠的地方不過是想掩蓋自己內心的脆弱吧，你的不堪，你內心的潮濕，我可是全在夢里看見了呢，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