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瓔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的是一片斑駁的土墻。
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里面黃褐色的土坯,墻角堆著幾個破舊的竹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
她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揉眼睛,卻發現自己的手變得粗糙了許多,不僅如此,往日白皙的指甲縫,現在里頭居然還沾著些許的泥土。
“這是......”剎那,她猛地坐起身,突然一陣眩暈襲來。
記憶也在這時,開始如潮水般涌來。
她明明記得自己之前,正在為一處兇宅看風水,那棟民國時期的老宅陰氣極重,她剛踏進主臥就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然后......然后,發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怎么就暈了過去,而等她再醒來之際,就已經到了這里。
現在,胥瓔再次環顧四周,這間屋子簡陋得令人發指。
一張黑色的木板床,一個掉了漆的木柜加一個床頭柜,墻角處堆著一些個工具,窗戶上則是糊著發黃的報紙,來遮擋門外的視線。
直至最后,她將自己的目光落在墻上掛著的日歷上——1985年10月5日。
“開什么玩笑......”期間,她不忍蹙眉開始喃喃自語。
此時,門外恰巧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壓低的說話聲。
“不是我說,楊家那小子真是太過分了,說退婚就退婚,這不是打我們老胥家的臉嗎?”
“噓,小聲點,別讓瓔子聽見了,這孩子性子倔,要是知道楊曲那小子是因為考上大學才退婚,還不得鬧翻天......”
聽到門外的說話聲傳來,這時胥瓔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起來。
她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碎花布衫,又摸了摸自己扎成麻花辮的長發,終于確定了一個事實——她穿越了,而且是穿成了一個剛被退婚的村姑。
不僅如此,這會兒趁著她驚訝的功夫,胥瓔還聽到門外的人在繼續說話。
“要我說,楊曲那小子就是忘恩負義,當年要不是老胥頭救了他爹,他能有今天?現在考上大學了,居然扭頭就看不上我們農村姑娘了……”
“退婚,大學?”
聽到這里,胥瓔不禁冷笑一聲。
同時,原宿主的記憶也開始如潮水一般涌入了她的腦海。
原主的名字和她一樣都叫胥瓔,不過這丫頭現在年紀還不算很大,目前也就19歲的樣子。
這家的家庭情況算不上是富裕,但貧窮也不至于是貧窮。
總的來說,這家人其實就是靠著養些個牛羊,用自己的勞動雙手,來獲得財富和糧食的。
本來那個姓楊的未婚夫,是胥瓔小時候的青梅竹馬,不過這丫頭好像上初中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下來,性格變得奇怪后就再也沒去讀過書了。
所以這具身體的主人,很多學習方面上的事情,確實也比較空白。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她生病沒上學后,胥瓔就和自己的未婚夫開始逐漸的拉開了距離。
直至人家去了城里讀高中的那段時間,兩人可以說,就連書信都沒有任何的來往。
所以這么一想來,見過大城市的男人還成功的考上了大學,那他扭頭會嫌棄自己的未婚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畢竟,這年頭,誰見過繁華的世界,還會稀罕身后的貧苦?
不過,她可不是原主那個軟弱的村姑,滿腦子都只知道用自己的勞動力來換錢,去補貼自己的家人和未婚夫。
她可是二十一世紀最年輕的風水大師,經手過無數豪門恩怨,閱覽過無數的金銀財寶,就這區區一個負心漢,那還入不了她的眼!
索性她站起身來,利索的收拾了一下自己。
隨后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院子里,兩個中年婦女則是被她的出現給嚇了一跳,其中一個頭發卷卷眼睛細長的女人,正是原主的母親。
“瓔子,你......你都聽見了?”見她出來一副淡淡的表情盯著自己看,胥母不禁小心翼翼地問了出口,生怕她要大鬧一場。
但胥瓔并沒有回答,她只是出于自己的職業習慣,將目光落在院子里的風水布局上。
這院子坐北朝南,本該是極好的格局,但院中那口井的位置卻大有問題。
井口正對大門,犯了“穿心煞“,難怪這家人運勢不佳,賺不了錢,還被一個勢利眼給退婚。
“媽。”
她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楊曲那家伙什么時候來退婚?”
“就......就今天下午。”
說到這里,胥母又不忍起身抹了抹眼淚,來到了她的跟前,一把摟住了她。
“瓔子,你別難過,等過幾天,媽再給你找個更好的......咱不稀罕他!”
此刻感受著母愛的關懷,本應該動容的胥瓔,卻淡定的擺了擺手,表示不用。
“別擔心不用,待會兒我自己處理。”
說完,她面無表情著轉身回屋,在記憶中的摸索,從柜子里翻出了一面紅色框框的鏡子。
今天的天氣總的來說還算是不錯的,晴空萬里,不熱不冷。
鏡中的少女面容清秀,耳垂頗大,眉骨偏高,但礙于常做農活的原因,這幅身體的胳膊和臉蛋兒都有點兒淡黃。
不過這沒什么大礙,她的鳳眼天生凌厲,與自己之前有個七八分的相似,這就足夠了!
索性,她對著鏡子簡單整理了下烏黑的長發,將其用根兒隨手撿的筷子盤了起來。
而后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將自己的臉頰和手都認認真真的打了盆水,洗的干干凈凈,就連衣服也換了身干凈的素衣。
只等下午的三點,退婚的家伙,楊曲準時出現在胥家的院子里時。
胥瓔那會兒正坐在椅子上望著頭頂的陽光走神。
對方剛進門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胥瓔走神的樣子給吸引了半晌。
彼時,她的側顏正被陽光完美的照射出來,可能是經常干活的原因,她的五官立體度非常的好。
整個人干凈利索的模樣坐在那里發呆,倒是給人的感覺頗有幾分別樣的清冷。
“楊曲?”
或許是感覺到了身邊的異樣視線傳來,胥瓔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神智,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男人。
他穿著一件白襯衫,黑色長褲,干干凈凈的寸頭,和偏白的皮膚在這個年代顯得格外體面。
胥瓔此時坐在堂屋門口,也不起身,就這么冷眼打量著他。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確實有幾分姿色,難怪原主會對他死心塌地。
但對于她的高標準來說,這種也就是開胃小菜里的泡菜罷了,一時半會兒吃吃還可以,但吃多了,總的來說對身體還是不太好的。
“胥瓔同志……”
這會兒,被她的眼神看的發毛,楊曲總覺得按照她以往的脾氣來說,自己今天可能免不了一頓暴打。
可思前想后,他一陣取舍下終究還是開了口:“我今天來是想......”
“退婚是吧?”
這會兒,胥瓔爽快的打斷了他,別提那樣子有多淡定了。
不過在這之后,她又突然緩慢的起身,來到了他的跟前,再次開口。
“可以是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剎那,楊曲先是愣了一下。
他本以為會看到胥瓔哭哭啼啼的樣子又或者跟個潑婦似的追著自己打罵,鬧得人盡皆知。
這些他其實都已經預想過了,甚至都已經跟隔壁家的老王家說好了,如果到時候她非要鬧,那自己就坐王二的車逃跑回城里就是了。
可他偏偏沒想到,對方今日居然如此冷靜!
“…什么,什么條件?”
見識到她的不同后,楊曲也瞬間吐了口氣,覺得自己安心了不少。
但等胥瓔逐漸走到院子中央,指著那口井時,他的心又跟著猛地提了起來大驚失色。
“瓔子,你別這樣,你就說是跳井,我也不會……”
“我說,把這口井給填了吧。”
“什么?”
這一刻,楊曲皺眉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聽錯了,她居然不是要跳井來威脅自己,她是要把井給填了?!
“瓔子,這口井可是你們家的飲用水源,填了以后你們喝什么?”
“嗯…是要麻煩點,不過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再說了,你不是考上大學了嗎?就這點小事都辦不到?”
胥瓔這家伙,在原來那個世界的時候,給人看事都是嘴巴毒辣的要命,她說要對方把棺材里的尸體拿出來給燒了,對方不答應。
偏偏說自己要是燒了祖宗那就是大不孝了!
胥瓔當場被弄得無語了,她扭頭就說了句:“行吧,那就等你祖宗晚上來找你的時候,讓他親自夸夸你這個孝子吧。”
說完,人也是轉頭就走,絲毫不給對方留下任何的余地。
此時,楊曲同樣如此,他被她噎得說不出話。
他總覺得今天的胥瓔和以前判若兩人,那雙眼睛深邃的程度,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虛偽。
所以,他不得不咬牙堅持了下來,答應了她的無理要求。
“好,我答應你…這點事,我明天就找人來填井。”
見狀,胥瓔立馬滿意的點點頭,慵懶著姿勢朝著他伸了伸手。
“那就這么定了,退婚書拿來吧,我給簽了。”
見人這么利落干脆,楊曲其實還有些不適應的。
但都這種時候了,他也不啰嗦,即刻就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紙給她。
胥瓔接過來看了一眼冷嗤了聲,隨后利落就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胥瓔同志。”
這會兒楊曲收起退婚書,語氣極其的復雜了起來。
“其實......”
“慢走不送。”
也不等他廢話下去,胥瓔轉身進屋,即刻砰地關上房門。
門外,楊曲楞在原地,久久沒有離開,他總覺得今天的胥瓔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卻又說不上來。
而屋內,胥瓔則是靠在門板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將目光投向了窗外的那一口井。
其實這口井的位置,正好在楊家的祖墳方位。
填了這口井,對他們家肯定是有好處的,不過楊家的運勢,可能就會急轉直下。
雖然這么做不地道,可她就要看看,這個負心漢能得意到幾時!
畢竟,回想起原主人的記憶,楊曲接受他們家的好處這么多,也是時候,還償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