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仙人得知仙帝講道，飛速趕來，在一邊聽得如癡如醉。

講道告一段落后，仙帝垂眸看向璃月，“你可明白？”

璃月一直看不清仙帝的面容，但此刻卻仿佛看見了一片云海，破之則生，溺之則死。

她不由喃喃道：“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仙帝這回真正愉悅得笑了。他看向眾仙，語氣溫和道：“璃月小仙，砍斷擎天柱，放走魔種，罪不容赦。”

“便將她打入凡間，生生世世體弱多病，眾叛親離，以贖其過。眾卿可有意見？”

眾仙都不曾反駁，霽月仙尊幫忙辯解了幾句，向仙帝請求，“生生世世太過苛刻，可否定一個期限？”

仙帝語氣淡漠，暗含警告，“霽月仙尊，莫要徇私。”

霽月仙尊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笙笙，眼神狠厲，像是在看一個死仙，卻并未再與仙帝爭論。

璃月被押解著送到冥界，推入冥河，墮入凡塵。

第一世時，她出生即喪，被隨意扔到亂葬崗，掀開了罪惡家族的面紗。

第二世時，她長到16歲，突然發現自己是假千金，被趕出家中，失去了所有。她衣衫襤褸，走遍天下，以一手醫術救人無數。

第三世……

仙帝的責罰跟著她生生世世，到第三百世時，她靈魂中自帶的仙靈之氣已經磨損得幾乎沒有，身上的功德之光卻越來越顯眼。

這一世，她是誅妖家族的血脈，卻受限于身體無法繼承家族事業。她的爹娘曾經愛過她，卻在有了驚才絕艷的繼承人后，徹底放棄了她。

族中都說，“大小姐是個廢人，不必多在意。”

更多的人捉弄她，她雖然一無所有，但她天賦出眾的未婚夫卻不離不棄。璃月性子淡漠清冷，對這些并不放在心上，沉浸在醫術中，時常義診。

“璃月。”璃月放下手中的醫書，抬頭看，原來是未婚夫。

“你怎么來了？是來退婚的？”說這話時，她神情篤定，仿佛早有預料。

未婚夫卻急得臉上冒出了冷汗，焦急表白，“璃月，我絕不會與你退婚，你不要聽信那些謠言。”

他將手中的酥餅放到桌上，看著璃月，討好得笑道：“我聽說這家的酥餅很受歡迎，特地買來給你嘗嘗，你快趁熱吃。”

璃月看了一眼酥餅，頓時愣住，如果沒記錯，這家的酥餅很難買，許多人往往天黑去排隊，到天亮才能買到一份。

眼神不經意間掃過未婚夫的衣服，看見他身上還未干涸的寒霜，璃月心中一暖，指尖拈起一個酥餅遞到未婚夫嘴邊。

看著他咬下一口，才收回來慢慢吃掉。

月華的臉頓時紅到了耳朵根，“璃月，我與家中說好了，等你及笄，就娶你過門。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

璃月拈著酥餅的手一頓，好耳熟的話，以前爹娘說過類似的，好友說過類似的，滿心感激的患者也說過類似的，都是以“以后如何”結尾。

然而，也是這些人后來毫不猶豫得拋棄了她。再聽到這話，她心里只生了半分感動，面上卻不動聲色，“我知道，我等你。”

月華頓時高興得像個孩子，完全失去了分寸。

看著他的模樣，璃月心中的信任也增加了許多。然而，她最終還是沒能等來這個承諾。

16歲那年，月華入魔，作惡無數，想殺他的人從最偏院的邊城能排到皇城。作為赫赫有名的誅妖世家，璃月家族更是與魔頭誓不兩立。

20歲那年，璃月的身體已經差到了不能下床，只能靠坐在床邊，翻著翻過無數遍的醫書。

月華從窗子外跳進來，伸手撫摸她的臉，語帶蠱惑，“璃月，跟我走吧，我會將你寵得如珠如寶。”

璃月不為所動，伸手拍開臉上的手，“誅妖世家與魔頭誓不兩立。”

璃月看到對方臉上浮現出難過的情緒，隨即恢復如常，一把抱起她的身體，語氣強硬道：“由不得你。”

“放開我。”月華充耳不聞。

璃月將懷里的匕首抵在他胸膛，“放開我。”

月華笑出了聲，摸了摸她的頭發，主動將胸膛向前，握著璃月的手，毫不猶豫得將匕首推進自己心臟。

璃月驚得泄了力，手上不覺松開了匕首。但匕首已經插進了月華的胸膛，她只能看著月華的氣息越來越弱。

忍不住含著淚，不解得問道，“你為何要這樣？就因為我不跟你走，你就要自殺？”

月華已經無力得癱倒在地，卻還記得讓自己做了她的肉墊。他虛弱得沖璃月笑，“璃月，我希望你得道。誅魔的功德，足夠你飛升了。”

璃月不解他這番話，卻看到他在咽氣后逐漸消失了人形，氣息全無伏在地上的，是一只皮毛光滑的灰狼。

累世功德，加上誅魔之功，璃月成功飛升。天空中五彩霞光漫天，天梯蔓延而下，一直延伸到璃月腳下。

病弱的身體仿佛被充入了無窮的力量，她不知該怎么辦，只能匆匆抱起灰狼，一步步走上天梯。

身后，她的族人不斷呼喚她，她卻一步都未曾停下。

走一步，她的記憶便恢復一部分，當她走完天梯時，腦海中已有了三百世的記憶。

仙帝當初罰她生生世世病弱，眾叛親離。然而，每一世，月華都不離不棄得陪伴在她身邊，有時是原型，有時是人形。

因為違背了仙帝罰她的天道旨意，月華不斷受到反噬，越來越虛弱。直到自己功德已滿，只差一步便可飛升。

他便舍身入魔，自愿死在自己手上，讓自己功德圓滿。

璃月看著懷里的灰狼，神情痛苦，但心里卻毫無波瀾。仙帝站在擎天柱旁等她，看見她，微微一笑，“恭喜，下一任天帝。”

璃月終于能看見他的臉，是很好看的容貌，劍眉星目，朗月懷星，眼神溫和包容，仿佛自由一片天地。

璃月問道：“我想為他哭，卻不感到傷心，這是為什么？”

仙帝溫和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然后掃過灰狼的尸體，解釋道：“他是你的劫，也是你的緣。如今你功德圓滿，即將繼任仙帝，自然要愛眾生，而非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