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學堂去的石板路兩旁種著榆樹，葉片上的銀紋在日頭下閃閃發亮。
風眠走在最前面，時不時回頭跟凌綰月說兩句學院的規矩，比如哪個夫子罰人最狠啦，哪個課可以逃啦。
鶴隱在一旁點頭，時不時還補充上一句：
“晨練是一定要逃的。”
凌綰月：“……”
不是，你頂著一張好學生的臉在說什么啊……
她剛想接話，就見風眠捂著嘴偷笑，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這話你別信，“風眠湊到凌綰月耳邊，用氣聲道，
“去年她為了躲晨練，把自個兒藏在竹筒里，被巡夜的師兄當成可疑物件拎了半宿。“
鶴隱的耳朵動了動，指尖在袖袋里蜷了蜷，卻沒回頭，只淡淡道：“那是竹筒夠結實。“
凌綰月被逗得笑出了聲，眼角瞥見鶴隱垂在身側的手指悄悄勾了勾，像是在懊惱自己沒懟贏。
“前面就是觀星臺，精英班的學堂就在臺底下。”
風眠指著不遠處的高臺，“別看他們普通班整天叫囂，真要比推演，十個他都抵不上鶴隱一根手指頭。”
“而比武的話，”他得意地翹起一根手指，沾沾自喜，“十個他都抵不上我的一根小拇指。”
鶴隱在后面輕輕“嗯”了一聲，像是在確認這話的真實性，又像是單純的應聲。
風眠卻像是得了夸獎，眉梢挑得更高了。
凌綰月不由得笑了笑。真是兩個活寶。
學堂里已經坐了不少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話，有手里捏著星軌圖低聲討論的，有掰著手指頭算推演公式的還有幾個湊在一塊兒，手里轉著狼毫筆，不知在聊什么，笑得前仰后合。
他們看見凌綰月進來，聲音忽然低了半截。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她那張臉。
皮膚白得像雪，眉眼卻生得鋒利，眼尾微微上挑，帶著股說不出的冷艷。鴉青色長發束成高馬尾，額前垂落兩縷赤金的發絲。一枚骨簪別在發間，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可再往下看，眾人的眼神就變了——這姑娘身上干干凈凈的，連最基本的星力光暈都沒有。
長得漂亮但身上沒有星力波動的花瓶。
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
能進精英班的，哪個不是十歲前就點星境大成，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星力的光暈？
可這新來的師妹，走在太陽底下，連點最基本的星力微光都沒有，跟個凡人沒兩樣。
“嘖，這是哪兒來的？“
坐在最前排的黃衣少年咂了咂嘴，用胳膊肘撞了撞旁邊的同伴，“瞧著跟畫里走出來的似的，就是這星力......“
他沒再說下去，只是撇了撇嘴，眼里的輕蔑藏都藏不住。
旁邊的圓臉少女推了推他：“別瞎說，能進精英班總有過人之處。“
話雖這么說，她的目光卻在凌綰月身上打了個轉，又飛快地收了回去，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袖口。
后排有個戴方巾的青衣少年頓了頓筆，低聲道：“聽說昨天齊夫子親自把人領進來的，許是哪個家族的小姐，來混個名頭的。“
“家族的小姐？“
有人嗤笑一聲，“真要是大家族里出來的，十歲前怎么著也該淬星境了，哪能連星力都引不出來？”
他撇嘴：“我看吶，就是個空有皮囊的花瓶。“
風眠最先進來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他他往凌綰月身前站了站，沖著那些個打量的人挑起了眉，“有意見？”
他并不覺得那些人光憑武力可以打過凌綰月，畢竟凌綰月在白骨大軍面前的兇殘他也是見識過的。
他嘴角抽了抽，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多此一舉了。
眾人紛紛搖頭，大多數都收回了目光。
鶴隱本就站在凌綰月的旁邊，她直接伸出胳膊挽住了凌綰月的胳膊。
意思差不多是：我是她好朋友，別想欺負她。
但她知道，凌綰月不需要人護著。
熒惑星核的宿主，單看她和風眠就知道，沒一個會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她甚至有點期待。期待看凌綰月怎么把這些人的臉打腫。
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壞。她微微蹙了蹙眉。
這是他們自找的。
鶴隱給自己找到個合適的理由后，心安理得的期待起來下面會發生的事。
眾人見風眠出頭，紛紛搖了搖頭，大多數都收回了目光。
風眠在學院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星力霸道，出手又沒輕沒重，沒必要為了個不相干的花瓶跟他結怨。
凌綰月覺得眾人的反應好玩，心頭卻暖暖的。她輕輕拍了拍鶴隱的手，示意她不要緊張。
說實話，她現在還恨不得有個蠢貨跳出來，好讓她立個威。
凌綰月沒理會那些打量的目光，風眠和鶴隱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她掃了眼學堂里的座位，最后挑了個靠窗的空位。
桌上擺著本《星軌初釋》，封皮是深藍色的，上面用銀粉畫著北斗七星的圖案，摸上去有點粗糙。
她剛翻開第一頁，就聽見身后傳來故意放大的腳步聲。
風眠在心里嘖了一聲。來了個不長眼的。
鶴隱的耳朵微微動了動，指尖在卦盤上輕輕一點——
她算到了，這人叫王沖，丹堂王長老的孫子，平日里仗著家里的勢力橫行霸道，星力修為在初級班都排不上號，也就敢欺負欺負新來的。
蠢貨名叫周沖。
“喲，這就是那個走后門進來的師妹？”
說話的是個穿著初級普通班服飾的男生，個子不算高，肩膀卻故意架得很寬。
一雙小眼睛瞇起來，幾乎快成一條線，嘴角撇著，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喲，這就是那個走后門進來的師妹？”
王沖停在凌綰月桌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只有個漂亮外表，連星力都沒有，也好意思坐在這里？”
他身邊跟著兩個跟班，也跟著哄笑起來：
“王師兄說得是，咱們初級班普通班都得淬星境才能進，她倒好，連星力門檻都沒過，直接蹦精英班了，這臉皮夠厚的啊。”
“你說什么？”
凌綰月終于轉過身，眼神冷得像荒原上的冰，“把話再說一遍。”
蠢貨來了。凌綰月面上看不出來，心里卻一陣雀躍。
王沖被她看得一怵，隨即又梗著脖子：
“我說錯了嗎？沒星力還進精英班，不是走后門是什么？我告訴你，別以為有風眠師兄護著就沒事，精英班不是你這種廢物待的地方，識相點就自己滾回凡人堆里去！”
周圍的人都停下了說話，目光全聚在這邊。
有幾個看著像是高年級的，皺著眉想說什么，卻被旁邊的人拉住了：
“這王沖是丹堂王長老的孫子，平時在初級班就橫行霸道，”她撇了撇嘴，“你還真想當個護花使者去得罪他啊。”
“滾。”
凌綰月只說了一個字，聲音不高，卻帶著股說不出的壓迫感。
“老子就不滾！”
他梗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喊道，“有膽就和我打一場擂臺！”
“要是我贏了……”他眼睛一轉，頓時生出一股邪念，嘴角勾起一抹油膩的笑，“你就做我鼎爐，怎么樣？”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一片抽氣聲。
把人當鼎爐，這是最侮辱人的做法，比殺了對方還過分。
圓臉少女氣得臉都紅了，攥著拳頭想站起來，卻被同伴死死按住。
風眠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冷了幾分。
他摸了摸肩上棲息著的嗜心藤，心里盤算著，要是凌綰月下手輕了，他就再補一腳，非得把這王沖的牙打掉不可。
鶴隱的指尖猛地攥緊了卦盤，黑檀木的邊緣硌得指腹生疼。
“那你要是輸了呢？”凌綰月像是沒聽見那侮辱人的話，淡淡問道，
“我可不想有你這么丑的鼎爐。”說完好像生怕王沖不會生氣一樣，抬手在鼻子前揮了揮，語氣里的嫌棄幾乎要溢出來。
她那張冷艷面癱的臉，再配上這個嫌棄動作，反差太大，周圍居然有人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開始喜歡她了。”一個少女偷偷和旁邊的好朋友說悄悄話，“這性子可太對我胃口了。”
王沖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氣得渾身發抖：“輸了......輸了我就給你磕三個響頭，喊你姑奶奶！”
他口不擇言地吼道：“但你要是輸了，就得給我當牛做馬，一輩子伺候我！”
凌綰月看著他跳腳的樣子，忽然覺得有點無趣。跟這種蠢貨動手，簡直是臟了自己的手。
她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不用去擂臺。”
她活動了下手腕，指骨發出輕微的響聲，“就在這兒吧。”
開玩笑，真當她是花瓶？
她的萬界紋路和離火瞳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