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像斷了線的珠簾,林霧站在氣象研究所的落地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沿。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將街對面的舊書店切割成模糊的色塊,卻割不斷那道倚在雕花木門邊的身影。
季臨川今天穿了件煙灰色亞麻襯衫,領口松了兩顆紐扣,露出蒼白的鎖骨。他垂眸翻書的模樣像一尊凝固在時光里的青銅像,連雨絲都在他周身半米處詭異地拐彎。林霧的睫毛顫了顫,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觀測到這種反常氣象——那個男人周圍永遠籠罩著看不見的透明屏障。
“第19次數據異常。“她在觀測日志上畫下第19個紅圈。墨跡未干的筆尖突然頓住,窗外傳來清脆的鈴鐺聲。季臨川合上書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映著鉛灰色天空,林霧慌忙轉身撞翻了咖啡杯,褐色液體在“海城市7月降水量預測圖“上洇開一片暗痕。
雨絲突然變得綿密,空氣里浮動著鐵銹味。林霧攥緊測溫儀沖進雨幕,水珠在離季臨川十公分處懸停成晶瑩的珠串。男人修長的手指正撫過門楣上的青銅鈴鐺,腕間露出半截銀色表鏈。
“季先生,“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雨聲中發顫,“您門前的雨...不太對勁。“
季臨川的手指僵在半空。檐角銅鈴無風自動,懸停的雨珠突然垂直墜落,在林霧的傘面上敲出密集的鼓點。她看見男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腕表秒針發出齒輪卡頓的輕響。
“天氣預報說今天暴雨紅色預警。“他的聲音像浸過冰水的綢緞,轉身時表鏈擦過門框,發出類似鐘表停擺的嗡鳴。
林霧向前半步,傘骨擦過季臨川的肩膀。雨簾在那一瞬間倒卷,她看見無數雨滴懸在空中組成模糊的鐘面,男人腕間的懷表蓋彈開,露出泛黃的合影——穿旗袍的女人與他有著相同的琥珀色瞳孔。
“您被困住了。“她脫口而出。季臨川猛地后退,懷表墜地時濺起銀藍色火花。林霧彎腰去撿,指尖觸到表殼的剎那,1914年的老式電車鈴聲穿透雨幕。
無數記憶碎片呼嘯而過:穿月白長衫的少年在梧桐樹下翻開《時間簡史》,戰火中的懷表在瓦礫間閃爍,穿旗袍的女人在雨巷里化為透明......最后定格在季臨川獨自站在空蕩蕩的舊書店,看著櫥窗外行人如同時鐘指針般循環往復。
雨突然停了。季臨川蒼白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林霧聞到雪松混著舊書頁的氣息。“現在走還來得及,“他眼尾泛起奇異的淡金色紋路,“當雨再下起來的時候——“
遠處傳來雷鳴,林霧反手握住他冰涼的手掌。測溫儀屏幕突然瘋狂跳動,從25℃驟降到零下。她看著第一片雪花落在季臨川顫抖的睫毛上,輕聲說:“可是季先生,我等的從來都不是晴天。“
銅鈴在暴風雪中發出裂帛般的悲鳴,懷表齒輪開始逆向轉動。季臨川眼底的金色紋路如熔化的琥珀般流淌,櫥窗玻璃映出兩人重疊的影子正在慢慢褪色。林霧突然踮腳吻住他冰涼的唇,暴風雪在相接的唇齒間化作春日細雨。
“你瘋了...“季臨川的喘息散在雨絲里,腕表裂紋中滲出星屑般的光點。林霧撫過他眉心的金紋,笑得像撕破烏云的陽光:“氣象學家最擅長的不就是——“她扯開他的襯衫第三顆紐扣,“在反常天氣里找到新的平衡點。“
櫥窗倒影不再褪色,懷表停在民國三十年的雨夜。季臨川握住她作亂的手,身后書架上百年來的塵埃在陽光下起舞。暴雨預警不知何時變成了彩虹圖標,林霧的測溫儀顯示著恒定的26℃。
“現在,“她將懷表塞進他胸前的口袋,“要不要教我讀這本《時間的褶皺》?“季臨川低頭看她發梢沾著的彩虹水汽,終于露出被困住百年后的第一個微笑。
銅鈴又響了,這次帶著初夏特有的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