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大將葉良驍勇善戰,蠻夷越不過國界分毫。
葉家小將軍葉即昂也繼承了父親的英勇,十二歲便能帶兵打仗。
葉將軍有一養女,名葉冉,葉將軍本想把她養在葉夫人身邊,她卻吵著要去帶兵打仗。每當葉將軍和葉即昂練武時,她就在旁邊偷偷學。
這孩子看一遍便能記個大概。葉將軍看她聰慧又固執,便帶她一起練
一練嚇一跳,這孩子還真有打仗的天賦,甚至是頗有將領風范,每當拿起兵器,眼神便變得頗為凌利。后面葉將軍帶她上過幾次戰場,她見敵就殺,像是在玩一場殺人游戲。一場仗打下來,她還像沒玩夠似的,揮著手中的劍策馬奔馳,有時還向葉即昂和葉將軍炫耀自己的表現。
葉夫人常感嘆,一家人除了自己都要上戰場,萬一有天出事了,自己真的只能孤獨終老了。
常勒也是葉將軍身邊的得力干將,是葉將軍的親信,見證了葉家軍從三千兵馬到如今三十萬兵馬,足以和中央抗衡。他知這么多年葉良的不易,但也隱約覺得這并非好事,如今的圣上多疑,萬一呢?
可葉良從未有過謀反的想法。他期待著有一天,天下安定,一家人能團團圓圓,安心過日子。
只是事非所愿。皇帝最終還是忌憚他,專門為他設計了一場鴻門宴。常勒勸住了葉良,皇帝見一計不成,便派人在葉良出征時暗中潛入燕城,數日后翻進葉府,將熟睡中的葉夫人迷暈帶走,以此來要挾。
葉夫人深明大義,在路上便自盡了。只是葉良不知此事,救妻心切。常勒勸說不如反了,卻被葉良制止。要他的命,可以,要他謀反,他做不到。說罷,交待完后事,單槍匹馬奔往建康,想用自己的命換葉夫人的平安。
到了建康,卻只見愛妻尸首。那一刻他的信仰崩塌,捶胸頓足,淚流滿面。
他是將死亡人了,可是怎么死,他還是有的選的。于是建安傳來消息,葉良反叛,畏罪自殺。
第二日,中州也傳來消息,葉即昂反了。
記得消息剛到軍營,葉冉一下子哭暈過去。葉即昂一拳砸在桌子上:“我反了!”說罷便走出營帳,常勒和眾將領早在外面候著了。
“常將軍,我反了!父親不敢,我敢!”葉即昂雙眼猩紅,透著戾氣。
他恨不得把皇帝撕碎。
只是幾天,他便失去了雙親。
常勒拍拍他的肩膀:“好!我常勒也反了!”
眾將領齊聲附和。
吶喊聲此起彼伏。士兵們高舉右拳,立志為葉良報仇。
“為將軍報仇!”
“皇帝小兒,將軍叱咤風云之時,沒有你,還沒有你!”
葉即昂的膝蓋在打顫。此時他羽翼尚不豐滿,只能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他也清楚的明白,將士們是為父親而反,他需要費些時日樹立威望。
他攥緊了雙拳滲出血來。
這一年他17歲,領導起一支30萬人的軍隊來。
李然出生在一個月光如琥珀的寒夜。
李夫人產女不易,當接生婆把渾身青紫的嬰兒抱給她時,她早已累到無力,只淺淺看了一眼對方手中的嬰兒,流下淚來。接生婆連忙讓她別哭,防止出血。
門外的李利聽聞是個女兒,失望地搖頭,恨不得把地板跺碎。
女兒進不了官場。李家或許永遠只是個小門小戶了。
他大抵是意識到自己能力有限,才守著個芝麻大的官,把希望寄托在后代身上。
李利沒什么那方面的能力,這個孩子還是吃了好久的藥才懷上的。大夫說,他可能也就這樣了。加上他官職低微,只是個八品小官,好人家的女兒都不愿嫁與他做妾。他那屋頭也就一個妾室,還是贖來的。
自李然出生后,李夫人便對她百般疼愛,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喪心病狂的李利對李然要求極為嚴格,大家小姐要學的她全要學,他托關系才將李然送去張大人家的私塾讀書。李然每天和張家三位小姐一起讀書,舉止、習性也愈發像大家閨秀了
李然漸漸長大,越發亭亭玉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李利相當高興,到處尋找機會將女兒介紹給建康名流。他努力了那么久,就是為了將女兒嫁與大戶人家,好扶持娘家,以另一種方式光宗耀祖。
女子無才便是德。他從不信這種說法。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不是才貌皆出眾的?
確實有幾戶人家看上了李然,縱然他李利只是個芝麻官,他們也愿意將李然娶進門當正妻。可李利竟還挑了起來,嫌棄這幾家家主官不夠大,竟都推脫了。用他的話來講,這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李然的婚事至今未定下。
自葉即昂繼任葉家軍主帥后,便撤回了東北三座城池的守軍,好給朝廷些許壓力,順便消耗些他們的兵馬。
皇帝劉斌向來都是認為葉即昂這小子掀不起什么風浪,聽聞此事也只是派兵馬去駐守而已。
大臣張勛極力勸諫,葉即昂不除必成大患,而劉斌只是右手一擺,全然沉浸在心頭大患已除的喜悅之下
但不久便出了問題。匈奴聽聞葉良已死,葉即昂撤下了包括燕城在內的三座城池的守軍,趁邊防空虛之際,出兵的三座城池奪了下來。朝廷的兵馬折損了一萬余人。
東北被打開了一個口子。劉斌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邊,匈奴在叫囂,另一邊,葉即昂坐看好戲。
一時間,劉斌有些慌了神。是自己輕敵了。
但此時,自己只能按兵不動。若是出兵將那三座城池奪回,折損了兵馬,便給了葉即昂復仇的機會。
“陛下,不如……和親吧”張勛雙膝跪地,思量許久,說出的這句話
“放肆!和親?你想讓誰去和親!讓惜云去嗎!”劉斌大怒。
他只有一個嫡出的孩子,是位公主,喚惜云,從小養在姜皇后身邊,保護的很好,朝廷的大臣也只有張勛見過這位公主。
“陛下,臣并非此意。”張勛奸詐的臉上露出一抹壞笑。
“那你是何意?”
張勛緩緩道出他的計謀。
次日朝堂之上,劉斌便宣布了和親的計劃。只是,此番和親并非是將公主嫁于匈奴,而是想讓某位大臣的女兒替公主去。
全場嘩然。
當劉斌聽聞張勛的計劃,本以為他是要在將自己的女兒送過去,但他不是。縱然他張家有三位小姐,但他張勛卻不忍送女兒去吃苦。畢竟還有更好的人選。
張勛心里想的是李然。
之前李然在張家私塾讀書,張勛見過她一次。“這孩子長的真是好看,可惜出身太低。”張勛感慨。
張勛早已同李利商量過了,他深知李利的為人,知道他一定會答應。并且他向李利保證,必定將他升至五品。
果不其然,殿外的李利走進來,撲通一聲跪下:“陛下,臣有一女,愿為陛下解憂”
劉斌覺著李利陌生。張勛連忙介紹,并隨聲附和:“陛下,李典簿的女兒曾在臣府中的私塾讀書,縱然出身不高,但李典簿教女有方,這李然才華學識那皆是一流,而且天生麗質,實是好的人選啊。”
劉斌縱然不認識李利,但他相信張勛:“李卿有如此女兒,不日便送進宮來吧,此乃吾朝之幸也。”
李利千恩萬謝地答應了。
轉頭回到家,李利便宣布了此事。
李夫人一聽便著急了,質問他怎能如此狠心。
但此事已沒得商量。
“我江南韻真是嫁錯了人,怎嫁給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為了那破權利,為了你那破官,自己的女兒就這么拱手送了出去!那是匈奴!你可知那匈奴,無視倫理,當年明妃服侍了匈奴祖孫三代,含恨而亡!歷史上有哪個送去和親的女子是過的好的?你忍心讓你的女兒去那破地方受辱!你!你無恥!”李夫人歇斯底里,將一桌子飯菜全掀了。
李利轉手給了她一巴掌。“放肆!我養她那么多年,她難道就不該報答我的養育之恩嗎!”
“我現在才明白,你那么盡心盡力,全都是算計好的,就等著這一天呢,好將你精心培養的工具送出去!”李夫人此時心中只剩下悔恨,后悔自己沒早點看清這個人面獸心的丈夫。
“對!我就是算計好的!”李利索性不裝了,反正此時已是鐵板釘釘,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隨即便走了出去。
李然在一旁聽得真切。她僵在原地,有什么滾燙的東西流了下來。
李夫人暈了過去,李然這才回過神來,趕忙同侍女將母親扶回屋中,慌忙派人去找郎中。
李夫人一時氣火攻心,吃了藥,不久便醒了過來。望著床前的女兒,她的心早就碎成了幾千片。
她抬手扶著李然的臉,不知該說些什么。她后悔。早知如此,她寧愿不生李然,哪怕孤獨終老。
“娘,沒事的”李然安慰著母親,雙手顫抖著覆蓋母親那同樣顫抖的手。
“明日你都要進宮了,不日你便要出嫁了……傻孩子,你還不明白嗎,他們這是想讓你死啊!”李夫人發不出什么聲,但仍然在嘶吼。
“我要殺了他!賤人!既然是我看錯了人,那便用我的命來填補過錯吧!”
“娘,千萬不可!”李然一聽便著急了“此事已成定局,我們什么都改變不了,白白搭進去一條命更是不值啊!您從小夸我到大,說我天資聰慧,我信。娘,您相信女兒嗎?女兒向您保證,到了那邊,無論如何,女兒都會活著。”
“那是匈奴啊!你如何活,你去了那只有死路一條!”李夫人坐起來,用力拍打著床,身子一軟,倒進李然懷里。
李然抱著母親:“娘說明妃服侍了匈奴祖孫三代,抑郁而終,那是她被禮義倫理困住了。但女兒不會。無能的君主將女人當做謀取和平的工具,一個國家的和平寄托在女子的裙帶之下,已是沒有天理可言,既如此,女兒又何必困于所謂的貞潔。無論受何屈辱,女兒的不屑。女兒只想活著,盼著有朝一日能與娘再相見。既如此,娘也得活著,娘千萬千萬,要活著!”說罷,她將頭埋進李夫人的懷抱。
她沒哭,臉上全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