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房門口,便看見韓風已經等在了那里。他依舊是一身素凈長衫,身形挺拔,只是眉宇間凝著揮之不去的憂色。見到蘇玉蓮,他微微頷首示意,蘇玉蓮也連忙斂衽還禮。
目光轉向姬昭月時,韓風原本緊繃的神情略微緩和了些,但語氣依舊克制:“月兒姑娘。”
姬昭月注意到,他今日看她的眼神,除了感激,似乎還多了幾分審視和探究,不像昨夜那般純粹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她心念微動,想起昨夜與秦墨的談話,面上不動聲色,只微微點頭:“韓坊主。”
她沒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道:“我要進去為來兒檢查,看看恢復得如何。勞煩韓坊主和蓮姐姐在外面稍候。”
有了昨夜的經歷,韓風對姬昭月的醫術已是深信不疑,甚至可以說是寄予了全部希望。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點頭應允,側身讓開通路,并親自替她關上了房門,動作間透著一種全然的信任和鄭重。
房間內很安靜,只有韓來平穩的呼吸聲。姬昭月走到床邊,先是觀察了一下孩子的面色,比昨晚確實好了不少。她凝神靜氣,緩緩釋放出精神力,如同一張無形的細網,溫柔地探入韓來的胸腔,仔細感知著他心臟的情況。
昨日耗損的生機有所恢復,但心臟的先天缺陷依然存在。姬昭月收回探查,心中有了數。她從隨身的藥囊中取出一粒散發著淡淡清香的養心丹,小心地送入韓來的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和的藥力散開。姬昭月立刻再度調動精神力,這一次不再是探查,而是引導。她以精神力包裹住那股藥效,小心翼翼地牽引著它,順著經脈流轉,最終匯聚到心臟的位置。
這是一個極其精細的操作,需要高度的專注。只見那股由藥力凝聚而成的能量,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引導下,形成一層柔和的光暈,將韓來的心臟整個包裹起來。這光暈并不刺眼,卻蘊含著一股綿長而堅韌的力量,一絲絲,一縷縷,緩慢而堅定地滋養、修復著那顆脆弱的心臟。
約莫一刻鐘后,那層光暈漸漸淡去,所有的藥力都被心臟吸收融合。姬昭月能清晰地感覺到,韓來的心跳比之前有力了許多,雖然依舊比常人孱弱,但那種瀕臨衰竭的危殆感已經消失不見。
她緩緩收回精神力,長舒了一口氣。看著床上睡得安穩的孩子,蒼白的小臉上似乎也透出了一絲健康的紅暈,姬昭月嘴角不由露出一絲滿意的淺笑。這養心丹效果顯著,后續只要按時服藥,再輔以她的精神力疏導,這孩子定能平安長大。
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脖頸,目光再次落在緊閉的房門上。門外,就是那位神秘的韓坊主。救命之恩,加上這層潛在的聯系,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姬昭月悠閑地在桌邊坐下,給自己斟了杯尚有余溫的茶水,這才不緊不慢地沖著緊閉的房門道:“進來吧。”
門應聲而開,韓風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腳步略顯急促地跨入,視線第一時間便投向床榻,見兒子仍在安睡,才轉向氣定神閑的姬昭月。他臉上竭力維持著鎮定,但緊蹙的眉頭和微微繃緊的下頜,無聲地泄露著內心的焦灼與不安。昨夜的驚魂未定,加上今日她身上那層愈發看不透的神秘感,讓他心頭沉甸甸的。
姬昭月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滑入喉嚨,她才抬眼看向門口的男人,語氣平淡無波:“韓坊主不必擔憂,來兒已無大礙,調養得當,很快就能醒來。”
她說完,便將杯中茶水飲盡,放下杯子時發出一聲輕響,目光隨之轉向了床榻的方向,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幾乎就在同時,床上傳來一聲帶著睡意的、軟糯的呼喚:“爹爹……”
韓風渾身一震,快步沖到床邊,聲音因激動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來兒!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俯下身,仔細端詳著兒子的臉,生怕錯過任何一絲異樣。
韓來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了看自家爹爹,隨即搖了搖頭。他的目光開始在房間里逡巡,帶著一絲急切,當那雙清澈的眼睛捕捉到坐在桌邊的姬昭月時,瞬間亮了起來。
方才還帶著病弱的蒼白小臉立刻煥發出神采,他猛地掀開被子,赤著腳就跳下床,像個小炮彈一樣沖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姬昭月的腿:“神仙姐姐!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呢!”
姬昭月被這突如其來的沖擊撞得微微后仰,隨即伸手穩穩扶住撲到懷里的小家伙,觸手溫熱,心跳雖弱卻平穩有力。她低頭看著這個掛在自己身上的糯米團子,眼底染上暖意,伸手溫柔地揉了揉他柔軟的發頂:“剛醒過來,身子還虛著,可不能這般活蹦亂跳。”
韓來仰起小臉,聽到這話,立刻收斂了臉上過于興奮的表情,學著大人的模樣,一本正經地點頭,聲音響亮:“嗯!來兒知道了!來兒會乖乖聽神仙姐姐的話!”
他這副小大人似的嚴肅模樣,與方才的激動雀躍形成鮮明對比,姬昭月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輕輕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韓風看著兒子依賴地偎在姬昭月懷里,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安心與親近,心中百感交集。他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兩步,在姬昭月面前站定,神色無比鄭重地躬身行禮:“月兒姑娘,大恩不言謝。來兒這條命,都是姑娘救回來的。此恩此情,韓風沒齒難忘。日后姑娘但有任何差遣,只需一句話,我韓風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為姑娘辦到!”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透著決心。然而,在說出這番話時,他心中卻莫名有些發虛,尤其是在對上姬昭月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時。她今日看他的眼神,比昨夜更多了些探尋的意味,讓他感覺自己像是無所遁形。
姬昭月卻像是沒聽出他話語里的萬鈞分量,甚至沒有立刻去看他。她只是低下頭,繼續逗弄著懷里的韓來,指尖輕輕刮過孩子挺翹的鼻梁,直到韓來被逗得咯咯直笑,她才慢悠悠地抬眼,目光隨意地掠過韓風,語氣輕描淡寫:“我救來兒,是因為我與他有緣,看著這孩子也覺得投緣喜歡。韓坊主不必如此介懷,更無需將什么恩情時刻掛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