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姜西明白事情的輕重,點了點頭,正欲轉身離開。
“喲,這不是玉面將軍姜西嗎?”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說話的是李德福身邊一個隨行的小公公,姓王,此刻正皮笑肉不笑地端著一碗酒走過來,“咱家還說呢,怎么一晚上都不見西將軍的影子,莫不是看不上皇后娘娘賞的這杯薄酒,不愿與我等同樂?”
好大一頂帽子!
姜西心中一凜,知道這是來者不善,想把自己也釘在這里。他立刻轉過身,臉上掛起溫和的笑容,拱手道:“公公說笑了。我這不是怕我這一身的汗臭,沖撞了公公和各位貴人嘛。我等武夫,粗鄙不堪,哪敢與公公同席。”
那王公公“嗤”地笑了一聲,尖細的嗓音在火光中顯得格外刺耳:“西將軍哪里的話。您可是咱們東洛國萬千少女的夢中情郎,出了名的玉面將軍。能跟您喝上一杯,是咱家的福氣!”說著,他不由分說地將酒碗塞到姜西手里,另一只手親熱地搭上他的肩膀,“來,西將軍,滿飲此杯!”
盛情難卻,更何況對方還搬出了皇后。姜西豪爽一笑,仰頭便將一碗烈酒一飲而盡,動作瀟灑利落。
“好!西將軍好酒量!”王公公撫掌大笑,立刻對旁邊的士兵喊道:“快,給西將軍滿上!今天定要和西將軍喝個痛快!”
姜西一邊笑著與王公公周旋,一邊在接過酒碗的瞬間,看似無意地用拇指在碗沿上輕輕摩挲了兩下。他這個不經意的動作,卻讓不遠處一個正在大口啃著羊腿的親兵動作一滯。那親兵若無其事地擦了擦嘴,起身去角落里方便,轉瞬間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做完這一切,姜西心中大定,索性在篝火前坐了下來,朗聲笑道:“好!既然王公公看得起我姜西,今晚,我便舍命陪君子了!”
篝火燃得噼啪作響,映著一張張或醉或笑的臉。酒碗碰撞聲、粗野的笑罵聲、士兵們不成調的歌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熱鬧又混亂的邊軍夜宴圖。
王公公顯然是喝高了,一張臉涂了胭脂似的,尖著嗓子,拽著姜西的手不放,非要讓他講講當年是如何單槍匹馬闖入敵營,取了南遺大將首級的。
姜西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豪邁笑容,嘴里講著那些被潤色了無數遍的英雄事跡,眼神卻如冷靜的獵鷹,不時掃過營地里的每一個角落。酒過三巡,他裝作不勝酒力,起身要去方便,王公公立刻像黏皮糖一樣跟了上來,勾著他的肩膀,非要“同去同去”。
喧鬧的人群中,先前領命離去的親兵陳武已經悄然歸隊。他就坐在離姜西不遠的地方,默默地撕著一塊烤肉,眼神在與姜西交匯的瞬間,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姜西的心沉了下去。
一夜無事。
沒有走私,沒有敵襲。李德福和他手下的那群公公,除了揪著自己拼酒,竟真的只是來勞軍犒賞,與士同樂。
這出戲,演得未免也太真了。
直到天色微亮,第一縷晨光刺破地平線,這場荒唐的酒宴才終于散場。王公公被人架著回去,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喊著:“西將軍……好酒量……下次……再喝……”
姜西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一夜未眠,精神卻不敢有絲毫松懈。他回到自己的營帳,用冷水抹了把臉,那股濃烈的酒氣和脂粉氣仿佛還縈繞在鼻尖,令人作嘔。
第二天一早,李德福一行人便要啟程回京。
與昨夜的喧囂混亂截然不同,清晨的軍營肅穆而安靜。李德福換上了一身干凈的官服,臉上帶著滴水不漏的微笑,仿佛昨夜那個在遠處冷眼旁觀的人不是他。
“此次勞軍,多謝老將軍和幾位將軍款待。咱家定會將西北將士的忠勇,一字不差地回報給陛下與皇后娘娘。”李德福對著前來送行的姜鳴,微微躬身,話說得客氣又疏離。
姜鳴面色沉靜,抱拳回禮:“公公一路順風。”
沒有多余的寒暄,李德福帶著他的人馬,在一隊禁軍的護衛下,很快便消失在了官道的盡頭。
他們來時張揚,走時利落,像一陣風,刮過之后,只在姜家人的心頭,留下了一片揮之不去的疑云。
帥帳之內,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姜鳴端坐主位,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姜平站在沙盤旁,眉頭緊鎖。姜西則將昨夜的詳細經過,一五一十地復述了一遍。
“……姜北帶人把整個營地都篩了一遍,連老鼠洞都快翻過來了,確實沒有任何異動。”姜西的語氣里透著一股挫敗感,“我被那個姓王的纏了一夜,滴水未進,就是怕酒里有文章。可結果,什么都沒有。”
帳簾一挑,姜北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沖了進來,他昨晚擔心二哥,幾乎也是一夜沒睡,此刻一臉憤懣:“爹,大哥,二哥!那幫閹人到底想干什么?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找我們拼酒?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粗俗。”姜平頭也沒抬,斥了一句。
姜北脖子一梗,還想說什么,卻被姜鳴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只能悻悻地在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嘴里小聲嘀咕著。
“平兒,你怎么看?”姜鳴的目光轉向大兒子。
姜平沉吟許久,終于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冷意:“他們大費周章,演了這么一出戲,絕不可能是為了看二弟表演喝酒。”他伸出手指,在沙盤上從京城的方向,一路劃到西北大營,“他們如此明目張膽地,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釘在這場酒宴上。”
姜西瞬間反應過來:“聲東擊西?”
“他們到底想干什么?”姜北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這次聲音小了很多。
此刻姜平也有一些疑惑,對方白天演一出戲,晚上又演一出戲,這么大陣仗,到底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