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月心中一喜,正要開口,卻見皇帝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抬手,痛苦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額角上瞬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皇上!”一旁的李公公一直提心吊膽地候著,見狀大驚失色,一個箭步沖了上來,聲音都變了調,“您的頭疾又犯了!”
他手腳麻利地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白玉小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藥丸,又端過桌上的溫茶,急切道:“皇上,快,把藥吃了就好了。”
皇帝疼得嘴唇都在哆嗦,閉著眼,就要去接那藥丸。
“等等!”
一聲清喝,突兀地在殿內響起。
李公公和正忍受著劇痛的皇帝皆是一愣,循聲望去。
只見姬昭月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書案前,她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李公公手里的那顆藥丸,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大膽!”李公公又急又怒,“王妃要作甚?耽誤了皇上用藥,你擔待得起嗎?”
姬昭月卻根本不理他,她只看著皇帝,一字一頓地說道:“父皇,這藥,不能吃。”
她身為藥仙,對藥氣的敏感遠超常人。方才李公公一打開瓶塞,她就聞到了一股極其駁雜的藥味。那藥丸里,確實有幾味緩解頭痛的藥材,但其中,還夾雜著一味慢性毒物。此物無色無味,劑量極小,混在其他藥材中極難被察覺,但日積月累,會不斷侵蝕人的心脈和神智,最終……油盡燈枯。
皇帝疼得眼前陣陣發黑,聽到姬昭月的話,只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胡鬧!這是太醫院為朕配的藥,吃了十幾年了,休得胡言!”
“吃了十幾年?”姬昭月心中一凜,更是確定了自己的判斷,“父皇,您這頭疾,是否一年比一年發作得頻繁,痛感也一次比一次劇烈?”
皇帝的動作頓住了。
他疼得說不出話,但那微微睜大的眼睛,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公公急得滿頭大汗:“王妃娘娘,您就別添亂了!皇上的龍體要緊啊!”
“正因為龍體要緊,這藥才不能吃!”姬昭月上前一步,氣勢陡然一變。她不再是那個巧言善辯的王妃,而像是變回了那個執掌一方,言出法隨的姬家家主。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此藥治標不治本,久服之下,只會掏空您的身體。您若信我,便讓臣媳為您的身體看上一看。若是不信,也多說無益,您自便就是。”
說完,她便靜靜地站在那里,神情淡漠,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皇帝在劇痛的間隙,強撐著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個身形纖細的少女。她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和畏懼,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絕對的自信。
鬼使神差地,他那只伸向藥丸的手,竟真的停在了半空中。
大殿之內,靜得落針可聞。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皇帝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一聲聲,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李公公捧著藥丸,手懸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額上的冷汗比皇帝流得還多。他看看疼得快要昏厥的皇帝,又看看眼前這個神情淡漠、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定南王妃,只覺得腦子成了一團漿糊。
皇帝在劇痛的浪潮中掙扎,那雙因痛苦而渾濁的龍目,死死地盯著姬昭月。
這個兒媳,他以前從未正眼瞧過。那眼神里沒有畏懼,沒有諂媚,只有一種純粹的、對一個病人的審視。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于,那股撕裂神魂的劇痛稍稍退去一絲縫隙,皇帝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你……過來。”
李公公大驚:“皇上!”
皇帝卻沒理他,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姬昭月神色不變,緩步上前,繞過那張名貴的紫檀木書案,站到了皇帝的身邊。一股淡淡的、仿佛草木初生的清香,驅散了殿內沉悶的龍涎香氣。
“伸手。”她言簡意賅。
皇帝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將那只微微顫抖的、屬于九五之尊的手腕,遞了過去。
姬昭月伸出兩根手指,纖細、白皙,與皇帝那因為養尊處優而略顯浮腫的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的指尖輕輕搭上他的脈門,隨即,闔上了眼。
整個過程,她沒有絲毫的誠惶誠恐,動作自然得仿佛已經做過千百遍。
李公公在殿外等的焦心,來回的踱著步,大氣都不敢喘。
時間一點點過去,皇帝的頭痛又有了卷土重來的跡象,他剛要不耐煩地開口,卻見姬昭月睜開了眼。
那雙眸子清亮得嚇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父皇的頭疾,根源不在頭,而在五臟六腑。”姬昭月收回手,聲音平淡,卻像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此毒侵入您體內,少說也有十五年。最初只是引動您舊有的頭風,讓您以為是老毛病。但隨著毒素日積月累,早已滲透四肢百骸,損傷心脈,腐蝕神智。”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皇帝蒼白的面容,繼續道:“您是否時常在午后感到困乏無力,心口發悶?夜間多夢易醒,且手足時有麻痹之感?發怒之時,是否會覺得眼前發黑,氣血翻涌,遠比年輕時難以平復?”
皇帝的瞳孔,驟然收縮。
姬昭月所說的每一個癥狀,都分毫不差!這些都是他近年來深以為苦,卻只當是年歲漸長、操勞國事所致的正常衰敗,連太醫院的御醫們也都是這么說。他從未想過,這些竟然都與頭疾有關!
“你……你如何得知?”皇帝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沙啞。
“醫者,望聞問切而已。”姬昭主淡淡道,“那藥丸,看似是緩解頭痛的良方,實則是一劑催命的毒藥。每一次您頭痛欲裂,服下它,毒素便會更深地融入您的氣血。它緩解了您一時的痛苦,卻在不斷地掏空您的根基。長此以往,不出三年,父皇便會……燈盡油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