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怎么還不來？”清照黛眉緊蹙，眉心生生擰出個“川”字，抬手揉著太陽穴，微微闔上了眼，耳邊似乎又聽到了艙里人奄奄一息的求救聲。
“不行，不能再耗下去了，艙里人命懸一線，漕糧也岌岌可危！”她心急如焚，帕子勒得手指泛白了，卻渾然不覺。
“迒兒，你就不能老實坐一會兒，跑得滿身是汗，被風一吹，又得染上風寒。”王氏朝李迒訓話道。
清照攪帕的手忽地一停，眼中慧光一閃。
“我有點渴了，可否勞駕一碗熟水。”清照扭頭向杜萬盈盈一笑。
杜萬應聲，轉身去了艙里。
清照火速從盤都丞里取出一支筆，悄悄藏在了袖管里。
杜萬朝伙長匆匆吩咐幾句，旋即便折返回來。抬眼只見那道纖細身影垂手靜立著，他心頭一松，嘴角勾起了一抹安心的笑。“這小娘子倒也安分。”
喝了半碗熟水，清照向遠處的李迒喊道：“迒兒，你渴不渴呀，過來，喝點兒水吧。”
李迒顛顛兒跑過來，笑問，“是飴糖水嗎？不是飴糖水，我可不喝。”
清照抽出帕子為李迒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悄聲道：“你喝了水，我就帶你到船尾，教你個有趣的玩法。”
李迒乖乖喝下半碗熟水，拉過清照的手，嚷嚷道：“走啊，快走啊。”
看著往船尾去的姐弟，杜萬若有所思。大當家的叮囑響在耳畔：“船上婦孺，不足為慮，只要小娘子不向岸上叫嚷瞎喊便罷。你那雙眼不必時時盯著小娘子看，讓人誤以為你有采花之嫌，招來官兵，反壞大事。”
行至船尾，清照向后看了一眼，確定這個位置絕對不在那廝的視線范圍，這才同李迒講了游戲規則。
一聽躲貓貓，李迒點頭如搗蒜，“姐姐放心，我眼尖著呢，我幫你盯著那人！”言罷，他麻溜地躲到艙壁后頭，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甲板上被夕陽拉得長長的杜萬的影子。
清照將李迒風車上的宣紙撕下來，取出袖中筆，看著筆尖咕噥道：“相濡以墨”
干涸的墨在她口中很快濡潤開來，她在兩片宣紙上各寫下兩個字，一個塞進了自己的荷包里，另一個裝進了李迥嫌棄的荷包里。
做完這一切，她喚來李迒道：“姐姐從左邊的舷側通道去船頭，你呢，在這里數到九十九后，去右側船舷……”
李迒聽了清照這般如此的細說，一拍小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這邊，李迒迫不及待地開始數數：“一，二，三……”
那邊，清照疾步走向船頭。
就在清照抵船頭之時，李迒來到了右邊船舷。
杜萬側臉看了眼李迒，心里罵了句，“小崽子，真特么討厭！”
李迒從他身后走過，忽然一拽他右袖，“郎君，你人高馬大，我藏在你身后，姐姐一定找不到我。”
“迒兒。”王氏嗔道：“老實呆會兒吧，別擾人！”
杜萬忙假笑著擺擺手，“不要緊，不要緊，孩子嘛，都是這般玩性。”
“郎君，你屁股這是什么呀。”李迒手指著杜萬的屁股，高聲嚷嚷，“哈哈，你是不是尿褲兜子了。”
杜萬一愣，心里“咯噔”了一下，“是不是血跡？”他忙不迭向右扭過身，查看褲子上沾的污漬。
站在船頭的清照，目光悄然飄向弟弟那邊，心里暗嘲，“諒他有大盜之心，無狼顧異能。”
趁著杜萬向右扭頭之際，清照飛快地將兩個荷包朝岸邊拋去。
荷包里她各放了十文錢，沉甸甸的，她著實心疼！不過，為了那千石糧，只能舍小利而取大義了。不求撿到的人能拾金不昧，但求他能盡快報官。
“求求好人，撿到了就報官吧。”她雙手合十，發自內心虔誠祈禱。
·
趙思誠一直留意著清照，她跑到船頭時他也跟去了船頭，雖然一水之隔，能瞧見佳人，他樂此不疲。
忽然，眼前有什么東西飛落下來，隔了片刻，又有一物從天而落。他俯身撿起，忙轉首朝物件飛來的方向望去，卻見青青衣袂翩然隱入了艙后。
“是她，一定是她扔過來的！”憑直覺，趙思誠斷定船上出了大事。
他顫抖著扒開荷包，取出了宣紙，展開的剎那，“船劫”二字如同一把重錘砸向他腦袋，瞬間腦中一炸，心臟漏了一拍。
“怪不得……怪不得……得馬上報官！”
念頭一起，趙思誠飛也似地奔起來，旋風一樣沖進了最近的廂巡鋪。
“樓船被劫了。”他急得未作鋪墊，直接喊出了驚人之語。
鋪兵五人震得呆若木雞，半晌沒咬出一個字來。
廂巡檢正在悠哉悠哉地喝茶等交接呢，乍聽此話，差點被嗆死，愣了一瞬，才“噗”的噴出茶水。
見他們渾渾噩噩，趙思誠忙催道：“五丈河上，快引兵去看看吧，再晚可就出人命了。”
這巡檢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好容易挨過一日，馬上就要散值了，卻不料來了這么個愣頭青，沒頭沒腦的喊出這么個驚天大案來，一肚子火便蹭蹭蹭冒出來。
他慢騰騰地抬起手，掏了掏震得發癢的耳朵，慢吞吞地問了三個問題：
“樓船怎么會行駛在五丈河上？”
“誰人敢在天子腳下劫戰船？”
“你又是如何得知船被劫了？”
船肯定是被劫了，可誰人劫的，趙思誠尚不知，至于如何得知船被劫的，他更是不能透露，牽扯出小娘子來，落不著好！姑娘家的名聲可壞不得。
見趙思誠說不出只言片語來，廂巡檢更加確信，面前這小子是沒事找事，指不定受了什么刺激，腦子壞了——在抽瘋。
巡檢一拍案幾，怒道：“沒事兒閑得來我這里說書呢！還引兵……哼，引你個頭。來人，給我將這滋事擾序的廝給捆了，押送公事所去！”
趙思誠又氣又急，胸膛一起一伏，幾欲炸開。他這里耽誤一刻，小娘子那里危險就多出一分。
“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