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霧區(qū)的凍土冷得刺骨，許若曦跪坐在冰晶覆蓋的地面上，纖細的身姿在寒霧中若隱若現(xiàn)。她低垂的睫毛上凝著細小的霜花，凍得泛紅的指尖正小心翼翼地撥開堅硬的土層。寒風吹亂她鬢角的碎發(fā)，幾縷霜白的發(fā)絲纏繞在唇邊，襯得她膚若凝脂。

兩顆霜心果在她掌心微微蜷縮著，像是隨時會枯萎。

許若曦專注地將它們栽入土中，修長的手指輕輕壓實周圍的凍土。她抿著唇，水潤的杏眼中映著灰藍色的草葉，那雙眼平日里靈動狡黠，此刻卻帶著說不出的專注。

“活下來吧…”她輕聲呢喃，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敖澈在一旁靜靜看著，突然開口：“這幾株霜心草來自異界，都能活下來…”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

許若曦指尖微頓，心頭突然一緊。敖澈是不是已經看出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了？

家，那個日思夜想卻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此刻像根刺扎在心底。如果在與藍水世界產生羈絆之前就吹響那支口琴...

她強迫自己收斂心神，繼續(xù)手上的動作。霜心草的根系開始緩緩舒展，冰藍色的脈絡如呼吸般明滅。這細微的變化讓她唇角不自覺揚起，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看來它們適應得不錯。”敖澈評價道，目光卻若有所思地掃過她霜白的發(fā)絲。

遠處廊柱后，敖悔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他銀發(fā)間的霜白在寒霧中若隱若現(xiàn)，鎖骨下方的龍形印記微微發(fā)燙。

三百年的等待，在這一刻突然有了具體的模樣——是她低頭時露出的一截雪白后頸，是專注時微蹙的秀眉，更是那抹轉瞬即逝的淺笑。

敖悔轉身消失在寒霧中。

敖澈嘴角一扯，突然拽住許若曦手腕：“帶你去個地方。”

還沒等她抗議，一只碎脊鳶已俯沖而下。許若曦被拎上鳶背，狂風呼嘯中，她聽見敖澈難得帶笑的聲音：“抓緊。”

——然后他們沖進了云海。

碎脊鳶掠過凌霄城的琉璃塔尖，穿過流霞與霧氣，最終停在一處浮空平臺上。

璃月、小青和珊瑚早已等在那里，珊瑚甚至抱著一大包偷渡來的蜜餞果子。

“小七！”璃月?lián)溥^來抱住她，“聽說你昏睡三天，嚇死我們了！”

小青神秘兮兮地湊近：“你猜怎么著？因為你帶回霜心草，藥園的老頑固們現(xiàn)在見你都繞道走——他們怕你搶飯碗！”

許若曦終于笑出聲。夕陽西沉，滄溟星在漸暗的天幕上顯露出龐大的輪廓，鉛灰色的云層被染成暗金。她仰頭望著，忽然覺得，這顆陌生的星辰，竟也讓她生出一絲歸屬感。

凌霄殿——

殿內燭火搖曳，映著敖悔冷峻的側臉。

“講。”他的聲音低沉又克制。

龍衛(wèi)的頭垂得更低：“影脫族族長已確認小七帶回了霜心草……他們計劃趁她返回鯨落島時動手。”

咔——

敖悔掌下的玄冰案幾裂開一道細紋。殿內溫度驟降，琉璃窗上霜花瘋長，轉眼封死了所有出口。

龍衛(wèi)的呼吸凝滯在胸腔。

“繼續(xù)說。”敖悔的聲音很輕，像淬了冰的刀鋒。

“影脫族近年受淵潮侵蝕……”龍衛(wèi)的喉結滾動，“族內幼崽半數染上水痕癥，他們急需霜心草。”

敖悔突然笑了。

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讓龍衛(wèi)如墜冰窟。他見過太子殿下這樣的表情——三百年前肅清叛亂時，也是這般笑著屠盡了半個東海。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敖悔起身，玄色衣袍掃過滿地冰晶。他每走一步，腳下便綻開一朵霜花，待走到窗前時，整座大殿已籠罩在森然寒氣中。

“傳令。”

他指尖輕劃，三道冰藍色符咒凌空浮現(xiàn)：

第一道令——即日起，小七留在凌霄城，時刻有人在身邊保護，如要出入，由敖澈親自護送，暗處增派三隊龍影衛(wèi)。

第二道令——將五片霜心草葉裝進冰玉匣，署名——小七。

第三道令——三日后，本座親自拜訪影脫族長。

待殿門關閉，敖悔才松開一直緊攥的左手。掌心四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正緩緩滲出金色的龍血。

三百年前，他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懷里。

三百年后，哪怕顛覆這天地，他也絕不會重蹈覆轍。

“若曦……”

他輕撫心口龍紋，那里正與她鎖骨下的印記共鳴發(fā)燙。窗外滄溟星突然大亮，照見他眸中翻涌的金色漩渦——

是溫柔，更是偏執(zhí)入骨的占有欲。

與此同時，凌霄城的浮空平臺上，許若曦突然按住心口，一陣尖銳的疼痛讓她踉蹌了一步。

“怎么了？”敖澈皺眉扶住她。

“沒事。”她勉強笑笑，卻忍不住望向凌霄殿方向。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

心疼。

“小七妹妹，發(fā)什么呆呢？”璃月笑盈盈地為她披上件織錦斗篷，指尖不經意拂過她鎖骨下的龍紋，“天都要黑了，還在這兒吹風。人族怕冷，你得注意身體。”

小青從后面探出頭，手里捧著個鎏金暖爐：“就是！你臉色白得跟寒霧區(qū)的冰晶似的。”她不由分說把暖爐塞進許若曦手里，“敖澈大人剛傳話說——”

話到一半突然噤聲，和璃月交換了個眼神。

許若曦敏銳地瞇起眼：“說什么？”

“說…說明日東海會送來一批稀有的星光鯛！”璃月突然眼睛一亮，親昵地挽住許若曦的手臂，“就是傳說中肉質如雪，入口即化的那種極品海鮮。你不是一直想給鯨落島的孩子們帶些美味嗎？”

小青也立即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而且啊，這次還附贈珊瑚蜜！就是那個能增強體質、預防水痕癥的珍品。珊瑚說了，要請你幫忙試菜呢。”

小青立刻附和：“對對！我那兒還有從東海摘的蜜露桃，專門給你留的！”

許若曦低頭看著暖爐上精細的龍紋——“龍族不怕冷，你們怎會有此物？”

璃月指尖一顫。藏在袖中的傳令符正在發(fā)燙，上面浮現(xiàn)著敖澈發(fā)來的指令：

“不惜任何代價，留她三日”。

璃月的手指輕輕蜷縮，將袖中的傳令符往里推了推，臉上卻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哎呀，被你發(fā)現(xiàn)啦？”她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指尖輕輕撫過暖爐上的龍紋，“這其實是太…”

“是我們舍不得你走嘛！”小青眼看璃月要露餡，急忙挽住許若曦的另一只手搖晃，“你上次教我的斗地主，我到現(xiàn)在還分不清順子和連對呢！”她眨巴著眼睛，故意撅起嘴。

許若曦無奈地笑了笑，目光卻依然停留在暖爐精致的龍紋上。那紋路栩栩如生，龍睛處鑲嵌的兩顆藍寶石，在夕陽下流轉著奇異的光彩。

讓她不由想起夢里為她驅走噬靈藤的敖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