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泣珠宮外,敖悔扣住許若曦的手腕,龍鱗在滄溟星光下泛著冷硬的寒光。
“跟我回凌霄城。”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從今日起,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半步。”
許若曦卻站著沒動,指尖輕輕搭在他手背上,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鯨落島的孩子們還在等我。”
敖悔的指尖撫過她肩上未愈的鎖鏈傷:“你傷成這樣,還想著別人?”龍尾纏上她的腰,將人往自己懷里帶:“我會派龍衛照顧那些孩子。”
她按住他貼在自己腰間的龍尾:“我答應院長照顧他們……就一定要做到。”
敖悔眸色一暗,突然將她打橫抱起:“三日。”
“什么?”
“給你三日安置那些小鬼。”龍翼在身后展開,“三日后,我要在凌霄城見到你——”
他咬住她耳尖,龍息灼熱:
“否則,我就把整座鯨落島搬到凌霄城下。”
泣珠宮外,暴雨初歇。
敖澈倚欄而立,銀甲未卸,指尖還殘留著方才激戰時的寒霜。他把玩著一方素白絲帕,是為許若曦包扎傷口時用過的。
他望著遠處——兄長敖悔正緊緊擁著許若曦,而她蒼白的臉上淚痕未干,指尖攥著敖悔的衣襟,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二殿下。”老龜丞相輕嘆一聲,龜殼微微發亮。
老龜丞相走近,龜甲上的年輪在滄溟星光下泛著青灰。
“二殿下,”他嘆息,“有些星星,看著近,實則隔著萬重星河。”
敖澈輕笑,指尖摩挲著帕上干涸的血跡:“丞相是勸我,莫要肖想兄長的東西?”
老龜低頭未語。
沉默良久,敖澈輕撫絲帕,“這顆心,是何時丟的,我自己都說不清。”
老龜看著火光照亮他半邊側臉,龍鱗下的青筋暴起,卻笑得溫潤如玉:“所以啊……總得容我,慢慢撿回來。”
“敖澈!”一聲沉喝穿透回廊,正在傷春悲秋的他趕忙把絲帕放入懷中。
敖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敖澈迅速收斂情緒,轉身行禮,卻見兄長單手按在他肩上,另一手仍牽著許若曦。
“我要即刻回凌霄城處理余孽。”敖悔眉宇間帶著疲憊,卻依舊沉穩,“小七需回鯨落島安置孩子們。你帶一隊龍衛護送,駐守三日,待她安頓妥當,再護送至凌霄城。”
敖澈心頭一震。
他抬眸,正對上許若曦通紅的眼眶——她剛剛哭過,眼尾還泛著薄紅,像染了晚霞的梨花。
“……臣弟領命。”他聽見自己聲音沙啞。
敖悔深深看他一眼,忽然壓低聲音:“影脫族雖敗,但夜無痕和敖璃已經逃脫,難保不會卷土重來。她……就交給你了。”
這一句“交給你了”,重若千鈞。
泣珠宮外,海風漸息。
敖悔負手而立,望著敖澈與許若曦遠去的云駕,直至化作天邊一點微光。
“殿下,老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老龜丞相躊躇片刻,終是開口。
敖悔未回頭,只淡淡道:“說。”
“二殿下對小七姑娘……”老龜斟酌著詞句,“情根深種,您讓他親自護送,就不怕……”
“假公濟私?”敖悔終于側首,唇角微揚,眼底卻是一片深邃,“丞相多慮了。”
云駕穿行于云層之上,老龜丞相偷眼打量敖悔神色,卻見他眉宇間并無半分憂色,反而透著一絲了然。
“敖澈是性情中人。”敖悔緩緩道,“若不讓他親自走這一遭,他永遠放不下。”
老龜一怔:“殿下是故意……”
“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敖悔望向遠方,聲音低沉,“龍族子嗣本就稀少,這世上與我最親近的,唯有他了。”
海風拂過,掀起他玄色戰袍的一角,露出腰間一枚陳舊的鱗佩——那是敖澈幼年時送他的生辰禮,至今未離身。
與此同時,敖澈立于云駕前端,海風獵獵,吹得他銀甲生寒。身后,許若曦想不通敖璃為什么逼著她哭,還用玉碗接她的眼淚。她正側臉看向遠方,那副畫面讓敖澈指尖微微收緊。
“二殿下。”一名龍衛上前稟報,“前方有氣流,是否繞行?”
敖澈回神,眸光一凜:“不必,直行。”
他抬掌一揮,龍息化作屏障,將洶涌的氣流生生劈開一條通路。云駕穩穩前行,而他的目光卻始終未再看向身后那人。
——兄長信他,他便絕不能負了這份信任。
凌霄城方向,老龜丞相望著敖悔的背影,終是長嘆一聲:“殿下胸襟,老臣佩服。”
敖悔搖頭:“非是胸襟,是了解。”
他太清楚敖澈的性子——執拗、赤誠、寧肯自己煎熬,也絕不會做出背棄兄長之事。正因如此,他才更要給敖澈這個“死心”的機會。
“回城吧。”敖悔轉身,玄袍翻卷如夜。云霞漫天,將他的身影拉得修長而孤絕。
轉天一早,鯨落島的晨霧還未散盡,許若曦蹲在馬麗娜的藥圃里,指尖撥開那些奇異的藍水植物,試圖為孩子們日益嚴重的水痕癥尋找一線生機。
這片藥圃是馬麗娜生前精心打理的,種滿了藍水世界獨有的靈植,每一株都蘊含著不同于地球草木的奇特藥性。
對映著土壤里的植物,她一邊翻看馬麗娜的筆記——
“幽熒草”:
葉片如半透明的水母觸須,夜間會發出幽藍色的微光。
藥性:可緩解疼痛,但過量服用會導致幻覺。
現狀:因土壤污染而蔫黃,僅剩幾株茍延殘喘。
“浪吻藤”:
藤蔓上長著類似嘴唇的紅色花朵,觸碰時會發出”啵唧“聲,像在親吻手指。
藥性:能止咳平喘,但采摘時必須戴手套,否則會枯萎。
現狀:因土壤污染已經蜷縮成團。
“骨珊瑚”:
形如陸地珊瑚,但質地柔軟如海綿,捏擠時會滲出淡金色汁液。
藥性:外敷可愈合傷口,但會讓人睡著三個時辰。
現狀:因土壤污染,已干扁。
“嘆息藻”:
一簇簇深綠色的藻類,每當海風吹過,會發出類似老人嘆息的聲音。
藥性:煮水服用可退燒。
現狀:因土壤污染,嘆息聲變成了咳嗽聲。
“霜心草”:
葉片如冰晶雕刻,葉脈間有金色流光,觸碰時指尖會結霜。
藥性:唯一能根治水痕癥的靈藥,但三十年一開花,藍水世界僅存三株。
現狀:小七拼死帶回來的三株,由于土壤污染,葉片稀落。
沒想到,馬麗娜院長如此細心的記錄著這些藥材,她是多么希望能治好孩子們呀!許若曦心里感嘆著。
海面傳來悠長的龍吟。
許若曦站起身,只見數名龍衛踏空而來,為首的龍衛,手中捧著一只冰玉匣子,匣中霜心草葉瑩潤如玉,葉脈間流轉著金色的靈光。
“這……”她怔在原地,指尖微微發抖。
霜心草,三十年一開花,三十年一結果,整個藍水世界僅存三株,還都是病懨懨的。可眼前這些葉片,每一片都飽滿鮮活,靈氣充沛——一片葉子,就能救活一個得了水痕癥的孩子。
“太子殿下下命我送來。”為首的龍衛單膝跪地。
許若曦接過匣子,霜心草葉觸手冰涼,卻又隱隱透著一絲溫潤。
“敖澈!”她在攔住了正要離去的銀甲龍君。
敖澈腳步一頓,卻沒回頭,龍尾不自覺地繃緊。
“這這些霜心草葉是哪來的?”她逼近一步,“凌霄城怎么突然有這么多?”
敖澈側過臉,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殿下自有辦法。”他語氣生硬,像是刻意在疏遠,“小七姑娘就不必多問了。”
說完,他化作龍形騰空而起,海風卷起她的衣角,徒留一地冷清的微塵。
許若曦站在原地,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