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糖收到斯坦福錄取郵件的那天，上海正下著綿密的春雨。她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指尖反復摩挲著手機邊緣，玻璃上倒映出楚臨伏案工作的側影。他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鋼筆在融資協議上勾畫的沙沙聲像某種倒計時。

“要去多久？“

他突然出聲，筆尖在紙上洇出個墨點。

“兩年。“她轉身時碰倒桌角的馬克杯，咖啡漬在《草莓資本五年規劃》上暈開，“但每季度能回來一周……“

楚臨摘下眼鏡，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這是她最熟悉的姿態——三年前他決定收購嘉盛時，也是這般垂首沉默。那時她莽撞地闖進會議室，把草莓大福拍在他面前說“吃飽了才有力氣復仇“。

“什么時候走？“

“下個月十號。“

鋼筆“咔嗒”扣上的聲響驚飛了窗外的灰雀。楚臨起身拉開抽屜，取出個牛皮文件袋推過去：“讓周奕在硅谷的分公司給你配了公寓，離斯坦福二十分鐘車程。“

小糖沒接。她盯著他無名指上的戒痕——自從他為了簽對賭協議摘掉婚戒，那道銀線就再沒消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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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金山機場的晨霧漫進眼眶時，小糖摸到行李箱夾層里的信封。十張往返頭等艙機票按月份排列，最后那張日期欄空白，備注寫著：【備用逃生艙】。

周奕嚼著口香糖幫她推箱子：“老大把北美路演全排在這兩年，你猜為什么？“

接機的奔馳拐上101公路，海灣大橋的鋼索掠過天際。小糖把頭抵在車窗上，看見金門大橋的紅影被霧氣揉碎，恍惚想起昨夜楚臨送她到安檢口，指尖擦過她耳垂說了句“別哭“，可分明他自己的眼底映著浦東機場的照明燈，像淬了冰的星河。

課程比想象中殘酷。她常在凌晨三點驚醒，筆記本還攤在宏觀經濟學的公式上，視頻窗口那頭的楚臨總在開會。西裝革履的男人身后掠過上海陸家嘴的霓虹，她這邊卻是加州的艷陽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割出明暗交錯的傷痕。

某次跨國并購談判中，楚臨的聲音混著電流傳來：“教授同意你提前畢業嗎？“

小糖數著他領帶上的條紋，那是她去年送的圣誕禮物：“如果我說想休學呢？“

視頻突然晃動，鏡頭掃過會議室眾人驚愕的臉。她看見楚臨的喉結滾動兩下，聲音卻平穩如常：“那就明天飛回來，我給你訂票。“

那晚她把自己埋進浴缸，泡沫下的手機循環播放去年的生日錄像——楚臨在員工起哄聲中彈唱《加州旅館》，荒腔走板的“youcancheckoutanytimeyoulike“被他改成“youcancrashmyworldanytime“。

初雪降臨時他們吵了第一架。小糖的期中論文被懷疑AI代寫，楚臨卻因時差錯過聽證會電話。她在教務處長辦公室按下免提鍵，機械女聲用中文說“您撥打的用戶正在董事會發言“。

“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

越洋電話接通時，斯坦福鐘樓正敲響午夜十二點。

“糖糖，我在收購推特。“

“所以我的清白比不上你商業版圖的一塊拼圖？“

楚臨的呼吸聲忽然變重，背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聽見周奕的驚呼和玻璃碎裂聲，接著通話戛然而止。

三天后，小糖在教授郵箱里發現六封來自中國頂尖學者的擔保信，附帶著她大二至今的論文數據模型。周奕的ins更新了病房照片：楚臨左手掛著點滴，右手還在敲鍵盤，地板上散落著帶血的西裝碎片——他那天摔下演講臺時撞碎了香檳塔。

圣誕夜她偷偷飛回上海。虹橋機場的電子屏播放著草莓資本控股推特的新聞，楚臨在采訪中說“收購不為擴張，只為建座橋“。她拖著行李箱沖進公司，看見他辦公室的白板上寫滿時差換算公式，最中央貼著斯坦福校歷，所有假期都用草莓貼紙圈著。

“橋塌了怎么辦？“她從背后抱住他，藥水味混著雪松香涌進鼻腔。

楚臨扣住她凍紅的手，筆尖在校歷終點畫了個無限符號：“那就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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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發生在櫻花盛開的三月。小糖在帕羅奧圖的咖啡館修改畢業論文，電視突然播放中國互聯網反壟斷調查新聞。草莓資本的LOGO被打上馬賽克時，她的拿鐵潑濕了鍵盤。

二十三個未接來電。周奕的語音留言帶著顫音：“老大被帶走協查，手機上交前只說別告訴你。“

最后一班回國的航班在雷暴中顛簸，小糖攥著登機牌想起楚臨的話：“資本市場沒有童話。“可她分明記得他教她看財報的夜晚，計算器上的數字跳成愛心形狀；記得他頂住董事會壓力，把鄉村振興游戲部的預算追加三倍，只因為她說過“想幫外婆的老姐妹觸網“。

調查持續了四十九天。她每天蹲在監管局對面的便利店，靠冰美式續命。第四十八天黃昏，楚臨的身影終于出現在臺階上。他瘦得驚人，西裝空蕩蕩掛在肩上，卻在看見她的瞬間挺直脊背。

小糖沖過去時踢翻了關東煮紙杯，滾燙的湯水濺在腳踝。楚臨用袖子擦她臉上的淚，拇指按在那顆淡褐色淚痣上：“哭什么？他們查完賬說我們慈善支出超標。“

“你瘋了？這時候還開玩笑！“

“真沒騙你。“他從內袋摸出戒指重新戴上，“調查組夸我們有社會責任感，就是財務總監被你氣哭了——他做空報告都比不上你藏的游戲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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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典禮那天，楚臨坐在家長席第一排。當小糖捧著證書走過紅毯時，他起身解開西裝紐扣——內側縫滿她這兩年的機票存根，像件破碎的羽衣。

“還走嗎？“他把鳳凰木花環戴在她發間。

小糖從碩士服里掏出股權轉讓書，收購方赫然寫著楚臨的名字：“我把你賣給我的股份贖回來了。“

人群突然騷動。周奕帶著電競戰隊沖進禮堂，巨型橫幅在加州陽光下展開：【恭喜林總收購楚臨計劃達成】。

當晚的慶功宴上，楚臨偷走她的高跟鞋，背著她穿過斯坦福長廊。胡佛塔的鐘聲里，他忽然說：“知道那年我為什么支持你留學嗎？“

“為了讓我配得上CEO頭銜？“

“不。“他把她放在教堂臺階上，掌心托著枚櫻花形狀的U盤，“這里面是你走后每天的會議錄音——沒有你在旁邊吐槽，我連笑話都講不好。“

月光漫過羅馬柱時，小糖摸到他無名指上新生的繭。資本市場的洪流從未停歇，但至少今夜，他們的影子在異國土地上緊緊交纏，像兩株跨過時差與風雪的共生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