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棘醒來,愣了一下。
房間黑漆漆的,沒有光。周圍很安靜,安靜得能聽見房間內空氣循環系統工作發出的“沙沙”聲。
突然樓下有清脆的碰撞聲。
陸棘這才回神,眼角撇見床頭柜上的照片,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
轉身下樓。
遠遠看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白大褂粘著片片褐色,看起來有些時間了。
聽見動靜,女人轉身過來。她頭發已經花白,看上去比照片上老了很多,眼神卻很清明。
見陸棘下來,笑道:“你醒了?”
對方笑容和藹,陸棘反而拘束起來。靦腆回以一笑。
孫教授:“還是年輕好啊,能睡。”
陸棘:“我睡了很久嗎?”
孫教授:“睡了18個小時。”
“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床鋪”,陸棘有些窘迫:“不過我怎么會在這里?”
孫教授:“炸藥的沖擊波把你撞暈了。檢查了下,人沒大事,有些用腦過度,需要休息。任務還沒有做完,空間站沒人,我就把你帶回來這里了。”
陸棘:“謝謝。”
孫教授手上的實驗沒有停,陸棘好奇的走過去:“這是?”
孫教授:“青春試劑。”
陸棘下意識說道:“棘棘草?”
孫教授搖搖頭:“棘棘草是棘棘草,它的原理是降低細胞端粒磨損速度,增加細胞可復制次數,達到延緩衰老的效果,但人還是會老,只不過,老得慢。”
“那這個呢?”陸棘指著錐形瓶問道。
孫教授:“這個可以讓人恢復受損的細胞端粒,達到人巔峰狀態。”
“噗嗤……”陸棘笑了出來:“抱歉。想到了一個可笑的猜想。”
孫教授卻沒有表現出不耐煩:“說來聽聽。”
陸棘:“細胞巔峰狀態不就是受精卵……那注射了青春試劑,豈不是要變回一顆”,陸棘有些你:“受精卵?”
孫教授點了點頭,陸棘說中了關鍵:“你說的沒錯,細胞最巔峰狀態就是受精卵。原則上,只要青春試劑濃度夠,細胞是可以恢復到胚胎狀態的……”
陸棘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猜對了。
孫教授接著說道:“但細胞端粒的激活和修復,差別只在毫厘。也就是說,青春試劑濃度控制不好,容易引起癌變。”
陸棘:“但癌細胞靶向藥,癌癥又不是絕癥……”
孫教授搖頭:“如果全身細胞都癌變了呢?”
陸棘一怔。
青春試劑作用全身,如果癌變那就是全身癌變。靶向藥消滅了癌細胞,人也死了……
這個話題算聊到了頭,兩人頓時沒了話,房間內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陸棘想了想,隨意換了個話題:“這里就您一個人?”
孫教授將眼睛從實驗落回陸棘身上:“嗯,一個人。”
陸棘:“我看您床頭有張照片,是您女兒嗎?她沒跟您一塊?”
孫教授笑了:“不是,是我學生,陸棘。”
聽到“陸棘”兩個字,她腦袋炸開了。那個臉色蒼白,瘦小的人,居然是陸棘。
對比現在的她,找不到一點共同點。
而現在,除了那個碎片般的夢境,陸棘找不到一點證據能證明自己是“陸棘”……
她吞了吞口水,聲音有些干澀:“我的代號也叫陸棘。”
孫教授依舊笑著,笑容和藹,沒有攻擊性:“我知道。”
“那……您沒什么想問我的嗎?”
孫教授:“她還好嗎?”
陸棘想了想,孫教授問的應該是那個“陸棘”的生理狀態。她不知道,搖了搖頭,如實回答道:“我不知道。”
一瞬間,孫教授眼里的光暗淡了不少。像無數次求證,無數次被否定……理智告訴她不可能有新進展,但又抱著希冀地試探,最后又破滅。
這些希冀,折磨人,困住人,叫人無法前景,甚至陷入妄念,心生絕境……
斯科·維克奇也是這樣。
房間又陷入安靜:“可以給我講講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孫教授:“她身體不好,你也應該能看出來。床頭柜上的照片是22歲拍的,看起來卻像個15、6歲的孩子……”
孫教授陷入了遙遠的回憶,陸棘沒有打斷,安靜的聽著。
孫教授:“她是早產兒,先天器官發育不全。現代醫學拼盡全力,也只能讓她順利長大。但想讓她健康、長壽,沒法實現……每次增強了這個器官,其他器官又過載。剛出生的那三年都是在監護室度過的。直到四歲才能正常說話……”
孫教授:“那時候,我只是個主治醫生;但跟她相處久了,多少產生些感情。你別看她身體不好,但她身上總有一種蓬勃的生命力,腦子里鬼點子又多……哈哈哈……”
沒笑兩聲,笑容又突然僵在臉上,又變成一種哀傷。
情緒突上突下,陸棘看著心里不是滋味,總覺得應該出聲安慰,但又不知道從何開始?
叫她放下?放下什么?又放得下嗎?
如果能放得下,就不會一個人在這里。
陸棘:“后來呢?”
孫教授深吸了一口氣:“后來……”眼神悠長:“后來她長大了,要出去做各種任務,經常出差。突然有一天跑到我面前說……”
“陸棘”:“孫教授,聽說你喜歡花?我送你一個花園好不好?”
彼時孫教授已經成為了藍星集團長生科研項目組的的組長,主要研究類似“陸棘”這種先天發育不全的疾病救治。
孫教授:“我忙得連自己都沒時間收拾,哪有時間打理一個花園?”
“陸棘”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完全不需要打理……”
于是“陸棘”便買了剛被標記不久的扁鵲星。
“陸棘”:“孫教授,我可是跑遍了整顆星球,挑出這個位置建的花園!這條山谷的植物種類最多,顏色最艷麗,尤其是晚上,像仙境……你看這個花園怎么樣?”
孫教授帶著陸棘走到了花園的觀景位。
夜幕已經降臨,天上的星星很亮,地上飄蕩的亮點,彷如墜下的星星。
蘑菇們在夜色中,發出幽藍又幽紫的光,星星點點的藏在樹林里,斑駁又耀眼。
在這些光的映襯下,植物像披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在夜色的映襯下,真的像仙境一樣……
陸棘誠實的評價道:“很漂亮。”
孫教授卻沒有接話,惆悵的說道:“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陸棘側頭看向孫教授。
孫教授沒有看她,只是看著遠方。
陸棘:“您一個科學家,應該是唯物主義,怎么還宿命論上了?”
孫教授:“她送了我扁鵲星,我在扁鵲星上發現了青春試劑,青春試劑能救她命,可10年前,她失蹤了……杳無音信,查無此人……”
說到這,孫教授這才轉過身來:“直到今天,你頂著‘陸棘’的名字出現……”
陸棘:“‘陸棘’是誰?”除了是孫教授的學生,“陸棘”還是誰?她是什么背景,什么身份……
孫教授面無表情道:“孩子,如果你不知道‘陸棘’是誰,就不應該用這個稱呼出現在這個世界。也許你想在外闖一闖,但你的家人想的一定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
這番話,很熟悉。
斯科也說過。
孫教授已經轉身,打算回了房間繼續做試驗。
陸棘看著孫教授背影,有些沖動:“如果,我就是陸棘呢?”
孫教授回過頭說道:“我是做科研的,是個唯物主義者。”
沒有人把陸棘這句“我就是陸棘”當過真。
而孫教授這里的一切,都在被監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