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的黑暗。
沈芷蘭感覺自己漂浮在粘稠的虛空里，四肢如灌鉛般沉重。耳邊回蕩著永夜最后的哭喊，還有衛臨風那聲撕心裂肺的“芷蘭“。
她嘗試移動，卻驚恐地發現無法控制身體——不，更準確地說，這具身體不是她的！纖細的手腕上沒有常年握劍的繭子，左耳后也沒有朱砂痣，反而是鎖骨下方傳來熟悉的刺痛...
“這是...永夜的身體？“芷蘭猛地睜眼，映入眼簾的是溶洞頂部的鐘乳石。她正躺在張簡陋的石床上，身旁篝火噼啪作響?！敖憬阈蚜耍俊耙粋€熟悉的聲音響起。芷蘭轉頭，瞬間如墜冰窟——另一個“自己“正蹲在火邊熬藥！那張臉上帶著她從未有過的怯懦神情，卻在看到她醒來時露出明媚笑容。
“永夜...？“芷蘭聲音發抖?！笆俏摇！皩Ψ捷p撫自己的臉，“我們好像...互換了。“
芷蘭掙扎著坐起，從水洼倒影中確認了可怕的事實：她確實在永夜的身體里！而更糟的是，手腕上原本連接二人的金線，現在變成了一條詭異的黑霧鎖鏈，另一端沒入永夜——或者說，現在擁有芷蘭身體的永夜——的心口?！昂陟F吞噬我們時，那個咒語起了反效果?！坝酪惯f來藥碗，“我的魂魄在你的身體里蘇醒，而你...“
“被困在你的身體里?！败铺m苦笑。她嘗試運轉內力，發現這具身體孱弱不堪，連最基礎的心法都難以維系。而對面用著自己身體的永夜，卻本能地擺出了青鸞衛的起手式！
“我腦子里多了好多記憶...“永夜困惑地按著太陽穴，“劍法、醫術、還有和衛臨風的...“
“他在哪？“芷蘭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皇陵后來發生了什么？“永夜眼神閃爍：“他...帶著'你'逃出來了。“
芷蘭如遭雷擊。所以衛臨風現在守護著的，是占據了她身體的永夜？他是否察覺異常？若他親吻那個“芷蘭“，會不會...
這個念頭比黑霧更讓她窒息。
“我們得換回來。“芷蘭咬牙道，“母親可曾提過逆轉的方法？“永夜搖頭，卻突然咳嗽起來，指縫滲出黑血。更詭異的是，芷蘭感到自己喉嚨也涌上腥甜——靈魂互換后，她們依然共享傷痛！
“沒時間了。“永夜擦去血跡，“林崇成了混沌宿主，三日后月圓之夜將完全覺醒。衛臨風打算帶兵突襲皇陵...“
“帶我見他。“芷蘭站起身，“只有我知道天門真正的秘密。“永夜卻后退半步：“不行！他現在以為我是你...若知道真相...“
“你愛上他了，是不是？“芷蘭突然質問。
石洞陷入死寂。永夜臉上浮現出芷蘭從未在自己臉上見過的脆弱表情：“我只是...想體驗一次被人在乎的感覺...“
芷蘭胸口劇烈起伏。她該憤怒的，可永夜眼中的卑微渴望讓她想起被囚禁的幼獸。她們沉默對峙，直到洞外傳來腳步聲。
“藏起來！“永夜猛地推開芷蘭，“是衛臨風的人！“芷蘭剛躲到石筍后，幾個士兵就沖了進來。為首的抱拳行禮：“郡主，將軍請您速回大營！“
永夜——現在是“芷蘭“了——局促地整理著衣衫：“這位是...“
“路上救的流民？“士兵瞥了眼躲藏的芷蘭，“帶著吧，將軍說一個都不能落下?！?/p>
芷蘭被迫跟著隊伍離開溶洞。外面積雪已化，遠處軍營旌旗招展。當那座繡著“靖北“二字的帥帳映入眼簾時，她的心臟幾乎停跳——衛臨風就站在帳前，金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瘦了許多，眉宇間添了滄桑，卻在看到“芷蘭“時瞬間明亮如少年。芷蘭眼睜睜看著他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永夜擁入懷中?！皼]事就好...“衛臨風聲音發顫，手指輕撫懷中人的發絲，“我差點以為...“
芷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這個擁抱本該是她的！更刺痛的是，永夜在衛臨風懷中僵硬片刻后，竟慢慢放松下來，甚至將臉埋在他肩頭——那是芷蘭習慣的姿勢！
“這位是？“衛臨風終于注意到芷蘭。
“路上救的姑娘。“永夜緊張地解釋，“她...懂些醫術?！?/p>
衛臨風微微頷首，目光卻若有所思地在芷蘭臉上停留。當他轉身引路時，芷蘭確信看到他頸后的金紋閃爍了一下——那是感知到真正主人的信號嗎？
帥帳內，軍事會議正在進行。芷蘭站在角落，震驚地聽完了當前局勢：林崇占據皇陵后，混沌黑霧已吞噬方圓百里，所到之處生靈涂炭。更可怕的是，黑霧正在向四周擴散，按這速度，月圓之夜將覆蓋整個京城！
“必須摧毀天門?！靶l臨風指著沙盤，“我軍分三路...“
“沒用的?！败铺m脫口而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她硬著頭皮繼續，“天門...不是門，是封印。破壞它只會加速混沌釋放?！?/p>
帳內死寂。衛臨風瞇起眼：“姑娘如何得知？“
芷蘭張口結舌，永夜急忙解圍：“她家族世代研究古籍...“
“我問她本人?！靶l臨風突然走近芷蘭，周身金紋流轉，“你是誰？“壓迫感如山襲來。芷蘭與他對視，突然感到黑霧鎖鏈劇烈震顫——衛臨風身上的鳳魂正在呼喚真正的主人！
“我是...“芷蘭剛要坦白，大地突然劇烈震動！帳外傳來尖叫：“黑霧來了！“眾人沖出去時，天際已被翻滾的黑云籠罩。云中隱約可見林崇扭曲的面容，他聲音如雷聲轟鳴：“鳳衛...交出雙生子！“黑霧如瀑布傾瀉而下。衛臨風一把拉過永夜護在身后，卻見黑霧如有意識般避開他們，直撲向...芷蘭！
“不！“永夜突然掙脫衛臨風，撲向芷蘭，“她是我妹妹！“
這個舉動讓衛臨風瞬間變色——真正的芷蘭從不會稱別人為“妹妹“！
黑霧卷住二人，在半空形成個巨大漩渦。芷蘭感到鎖鏈瘋狂拉扯，靈魂幾乎要被撕出體外！混亂中，永夜緊緊抱住她：“姐姐...對不起...“
一道金光突然刺破黑霧！衛臨風凌空躍起，心口金紋化作實質般的火焰。他抓住永夜的手腕，卻在觸碰的剎那如遭雷擊：“你不是芷蘭！“
黑霧趁機將芷蘭卷入高空。千鈞一發之際，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朱砂痣：“臨風！我在這里！“
衛臨風瞳孔驟縮。那一瞬間，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眼神、習慣、還有靈魂的共鳴。他暴喝一聲，金紋化作鳳凰虛影直沖云霄！“抓住我！“他在狂風中向芷蘭伸出手。兩只手即將相觸的剎那，林崇的冷笑從黑霧中傳來：“晚了?！?/p>
一根黑刺突然貫穿衛臨風胸膛！金紋瞬間黯淡，他從高空直墜而下。芷蘭撕心裂肺的呼喊中，黑霧裹挾著她飛速退向皇陵方向...
當芷蘭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鐵鏈鎖在祭壇中央。對面水晶棺中，躺著她的原本的身體——永夜的靈魂已經不在其中，不知去了何處。
“多么諷刺。“林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老賊現在半人半魔，左半邊身體已化作黑霧，“你母親用禁術創造雙生子，就為有朝一日合二為一，重開天門。“他敲擊祭壇，地面裂開個圓形深坑。坑底隱約可見扇青銅巨門，門上刻滿與玉璽相反的紋路?！罢嬲奶扉T在地下。“林崇狂笑，“上面的不過是投影！“芷蘭掙扎著看向自己現在的身體——永夜這副軀殼上滿是陳年傷痕，卻在心口處有個新烙的鳳紋。她突然明白了林崇的計劃：他要將雙生子獻祭，用鳳魂與凰魄共同開啟封?。?/p>
“永夜在哪？“她嘶聲問。
“那個叛徒？“林崇冷哼，“她的魂魄被我打散了。不過別擔心...“他殘忍地笑了，“很快你也會...“話音未落，陵墓突然劇烈震動！遠處傳來連綿不斷的爆炸聲，接著是士兵的驚呼：“靖北軍攻進來了！“
林崇面色一變，猛地將芷蘭推向深坑：“那就提前開始吧！“
墜落的感覺像是被無限拉長。芷蘭看著頭頂的光亮越來越遠，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母親說過，鳳魂不滅...若這就是結局...
一道銀光突然刺破黑暗！衛臨風如流星般墜下，在半空中抱住她。他胸前的傷口還在滲血，金紋卻比任何時候都明亮。“抓?。 八麑⑴鍎Σ迦肟颖跍p緩下墜?；鸹ㄋ臑R中，芷蘭看到他眼中倒映著自己的面容——不是永夜的樣貌，而是她靈魂本真的模樣?！澳阍趺凑J出我的？“她哽咽著問?！傍P衛永遠認得自己的主人?！靶l臨風在她耳畔輕語，“無論皮囊如何改變?！?/p>
上方傳來林崇歇斯底里的咆哮。深坑開始坍塌，青銅門上的符文逐個亮起。最駭人的是，門縫中正滲出粘稠的黑霧，漸漸凝聚成個模糊的人形...
“混沌要蘇醒了。“衛臨風握緊芷蘭的手，“玉璽還在嗎？“
芷蘭摸向懷中——永夜的身體居然還藏著玉璽！當璽身接觸到衛臨風的金紋時，整個地底突然亮如白晝。門上的符文開始重組，最終形成兩個并列的凹槽：一個玉璽形狀，一個...人體形狀！
“我明白了。“芷蘭聲音發抖，“天門需要雙重鑰匙——玉璽，和一個自愿獻祭的鳳魂載體。“
她看向衛臨風，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絕。二人相視一笑，同時伸手按向凹槽...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一道白影突然從天而降，搶先將手按在人體凹槽上——是永夜！她竟找回了芷蘭原本的身體！
“姐姐，這次換我保護你。“她嫣然一笑，將芷蘭的靈魂推回原本身體，“記住我們...同生共死...“
玉璽與人體同時嵌入凹槽。青銅門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緩緩開啟一道縫隙...卻又在永夜撲入的瞬間，轟然閉合！
“不！“芷蘭跌跪在地。最后的畫面里，永夜回頭對她說了句話。沒有聲音，但口型清晰可辨：“替我...愛他...“
地底重歸黑暗。唯有芷蘭懷中，玉璽散發著微弱的光芒。衛臨風將她打橫抱起，沿著突現的石階向上攀登。每一步，都有淚水砸在石階上，綻放出轉瞬即逝的光華。
當他們終于爬出深坑，整個皇陵已陷入火海。林崇不知所蹤，幸存的靖北軍正在清理戰場。
“結束了？“副將難以置信地問。
衛臨風望向懷中昏睡的芷蘭，和她頸間漸漸褪去黑色的玉佩：“不，這只是開始...“
天際，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沒人注意到，有粒微小的金光從閉合的青銅門縫中滲出，悄無聲息地沒入了芷蘭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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