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熾熱的陽光炙烤著大地,幾棵老槐樹下,一座簡陋的茶棚歪歪斜斜地立著,幾根粗糙的木頭支撐起茅草覆蓋的頂棚,四面透風,卻在這荒郊野嶺中顯得格外親切。
茶棚下,三個大漢圍坐在一張破舊的木桌旁,桌上擺著幾碗渾濁的酒,酒氣混著汗味在空氣中彌漫。
“如今這世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币粋€滿臉胡茬,臉上還有一條長疤的大漢仰頭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角,聲音沙啞道。
“那可不,咱們辛辛苦苦種的糧食,全供養京城里那些驕奢淫逸的官老爺去了。你們說,那老皇帝怎么還不死?!”另一個瘦削的漢子接話,語氣里滿是憤懣。
“噓!”年長的男人猛地瞪了他一眼,眉頭緊鎖,壓低聲音道,“這話你也敢說?不要命了?”
“怕什么?”瘦削漢子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不過是爛命一條罷了,有本事來收就是。”
他說完,仰頭將碗里的酒一飲而盡,碗底重重地砸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年長的男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遲早有一天,你會毀在這張嘴上?!?/p>
“無所屌謂,瀟灑一天是一天?!笔菹鳚h子嗤笑一聲,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茶棚里一時陷入了沉默,只有風吹過木頭縫隙的“吱呀”聲和遠處塵土飛揚的路上傳來的馬蹄聲。
沉默并未持續太久,三名大漢又開始低聲閑聊起來。
“我聽說,樂安府那邊正在招募兵丁?!钡栋檀鬂h壓低聲音道。
“樂安府離這挺遠的,你怎么知道的?”瘦削的漢子瞇起眼睛,語氣里帶著好奇。
刀疤大漢咧了咧嘴,憨憨笑道:“我鄰居的姐夫的舅舅的同鄉,就是負責此事的人。前幾天說起此事,我湊巧聽了幾個耳朵?!?/p>
瘦削的漢子聞言,眉頭微微一挑,似乎對這話半信半疑,但也沒再追問,只是端起酒碗,默默喝了一口。
不遠處,一個面色清秀,一身獵戶打扮的男子正獨自坐在茶棚角落,手中捧著一碗茶水,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仔細聆聽著幾人的談話。
這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女扮男裝的陳楊舟。
聽到關于募兵的對話,陳楊舟微微皺眉,心中泛起疑惑。
大夏男性年滿二十就需要強制服兵役,為期兩年,一年在本府訓練,一年戍邊或駐守京城。
但因北淵來犯,部分士兵被緊急調往戍邊守關,而阿旭正是被調往戍邊后,就此音訊全無。
如今北淵已議和,按說近兩年多半不會再起戰事,為何會突然募兵?
“怎么突然募兵了?”年長的男人同樣滿臉疑惑。
“聽說是運送糧草前往石門關,”刀疤大漢壓低聲音解釋道,“雖說北淵已經議和,但閻川關失守,到底死了不少人。男人們剛從戰場上退下來,誰還愿意去最前線拼命?府兵無人可用,可不就得募兵么?”
“怎么?你想去?”瘦削漢子挑了挑眉。
他們三人運氣好,之前就沒被調往戍邊,而是留守城中,自然對前線的戰事避之不及。
“想著跑一趟,掙點軍餉?!钡栋檀鬂h聳了聳肩,語氣輕松,“兩朝議和,不過是運送些糧草,沒什么危險的?!?/p>
“他這是在攢錢娶媳婦呢。”年長的男人笑著插了一句。
“你可別亂說哦?!钡栋檀鬂h板了板臉,故作嚴肅,但眼里卻掩不住笑意,顯然被說中了心事。
陳楊舟默默低頭喝茶,不再細聽幾人的對話。
她本想著該如何找文書前往石門關,現在看來,連老天都在幫她。
……
這天,墨色的濃云擠壓著天空,掩去了剛剛的滿眼猩紅。
經過幾日的奔波,陳楊舟終于抵達了樂安府地界,距離募兵的樂安城還有三里。
她抬頭望了望天色,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果然,不一會兒,大雨便悄然落下,起初只是零星幾點,很快便綿密起來。
陳楊舟四下張望,見不遠處有一塊突出的巨石,勉強可以避雨,便快步走了過去。
她剛在巨石下站定,忽然聽見一聲微弱的呼救聲透過雨幕傳來。
“救命……誰來救救我……”
陳楊舟心中一頓,凝神細聽,隨后循聲找去。
撥開一片濕漉漉的灌木,她看見一名穿著樸素的女子正被困在一處獵戶挖的陷阱中,女子的腳被獸夾緊緊夾住,鮮血染紅了周圍的泥土,與雨水混在一起,顯得格外刺目。
陳楊舟見狀,顧不得多想,連忙前去救人。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她的臉上,幾乎讓她睜不開眼。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低聲對女子說道:“忍著點?!?/p>
接著,她雙手用力,硬生生將獸夾掰開。
女子疼得臉色發白,但見獸夾被掰開,也顧不得疼痛,連忙將腳從夾子中拖出。
陳楊舟在雨霧中確認女子的腿已經脫困,這才松開手。
就在她松手的瞬間,“咔嚓”一聲,獸夾猛地夾緊,鐵齒狠狠咬合,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疼。
陳楊舟顧不得多言,俯身一把將女子打橫抱起。
女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低呼一聲,但很快便安靜下來,緊緊環住陳楊舟的脖頸。
陳楊舟步履穩健地穿過雨幕,將人抱至不遠處凸出的巨石下。
將女子放下后,陳楊舟抹去臉上的雨水,蹲下身查看女子的傷勢。見傷口深可見骨,她心中一沉。沒有片刻猶豫,她轉身沖進雨幕,在泥濘中搜尋可用的樹枝。
很快,她帶著幾根筆直的樹枝返回,雨水順著她的發梢不斷滴落。
“忍著點?!八吐暤?,利落地撕下自己的衣擺。
等一切忙完后,陳楊舟才仔細看向對方。
女子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顯然疼痛難忍,但仍強撐著說道:“多謝恩人……”
陳楊舟擺擺手,語氣平靜,“傷到筋骨了,我只是幫你簡單處理了一下,還是需要盡快看大夫?!?/p>
突然,天空中傳來一聲轟隆巨響,雷聲震耳欲聾,仿佛要將天地撕裂。
陳楊舟抬頭望天,只見烏云密布,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再看那女子,面色愈發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呼吸也變得急促而微弱,仿佛隨時會撐不住。
陳楊舟心中一緊,連忙走過去,蹲下身,伸手輕輕探向女子的額頭。
觸手一片滾燙。
“發燒了……”陳楊舟低聲喃喃,眉頭不由皺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