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邊關大捷的第四日。
公公正在殿內宣讀圣旨“戶部侍郎通敵賣國,與莽荒里應外合打入天牢,隔日午時問斬。璟國太子慕容璟明相助大周,周愿與璟通十年秦晉之好若需相助,只管開口。更送了大周絲綢路管轄權,往來直達。南安王妃英勇無雙,為國為民,封一等夫人不冠夫姓?!?/p>
慕容璟明安全送回了林昭,便回了璟國。聽說他繼承了璟國的皇位,一生便要待在璟國,處理國中事務。他一向不喜歡權利紛爭,接受了這權利他便不能再做霽月境的副主,而是璟國太子。
“王爺,是頭痛又犯了嗎?”方舟擔心地詢問著
時渝放下手中的奏折撫了撫額“無事,王妃醒了嗎?”
“沒有還是和以前一樣,和睡著了一樣”
“你這不是頭疼,是毒”以纖推開門,手中還拿著熬好的藥。
她把藥放在時渝的面前,打開蓋子一股熱氣冒出。
“忘情散混了鎖心蠱,埋在你腦海中三年,她可夠恨你的”
說完她又拿出了那一個瓷瓶,打開是滿滿一瓶鮮血,她沉默了片刻,便倒進了藥中。
“這是……什么?”時渝盯著那紅色的液體,他聞出來了是血……
“主人的……心頭血……”她聲音微啞“她身中百藏毒,她的血可解百毒”
時渝瞳孔驟縮,是林昭。
“你想知道她的故事嗎?那些她為你做過,你卻不知情的事?!?/p>
“你說!”他一飲而盡眼前的藥。
腦海中浮現了當年母親的死,所有人都拋棄了他,把他丟在冷宮。
“不疼,吹吹就好了”小女孩從那個門縫中偷偷溜進來為他包扎。而這一次她看清了她的面容。
他想起了那年她陪伴著他在木槿樹下,相互依偎,而她每次來都會偷偷給他帶最愛吃的梨花酥。
“我叫林昭,你呢”
“時渝”
“等我長大了,要為昭昭種滿十里木槿花,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小男孩對天發誓
那個雪夜特別特別冷,他總是生病,而她總是偷偷帶著自己的御醫給自己治病。
小男孩親自給她雕刻了一支木槿簪,歪歪扭扭已經看不出木槿的形狀卻是他最深的愛意。那個小女孩是他母親走后生命里唯一的光。
他看見了她的笑容,她特別愛笑,總是喜歡黏著他叫他時渝哥哥,還說要保護他。
她陪他度過了最黑暗的時刻,他本就想那樣度過余生,是她讓他重拾信心,有了活下去的欲望。一定要為母親報仇,和娶她為妻是他畢生的心愿。
時渝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眶已經紅了。
他顫顫巍巍地吐出了“原來……是你”
“除了這些,你立功回城那日被困城門外,是主人帶霽月境的殺手去救了你,她一人帶你殺出重圍,你才得以存活,而她的毒就是在戰場上留下的,那時起她的身體便開始虛弱了。”
“那次城門外……竟也是昭昭……”他低下頭
方舟知道,當初時渝以為是辛婉救了自己,害她生死一線,一直是他心里的刺,所以一直都在為她救治。哪怕她犯過錯,背叛過他他也是放過了他。沒成想……從一開始就是辛婉的局。
他想起來了,那天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喚自己,他在她小小的背上卻一直聽見“阿渝,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以纖忍住眼淚繼續說下去“還有她為你擋臉,千辛萬苦送你驚鴻劍,一次又一次救你,辛婉是來殺你的,她留在你身邊就是怕她害你,而你卻覺得她嫉妒。她為你做的從來都不讓我們告訴你,她說……值得”以纖把林昭為時渝做的都說了。
“她就是絕影,霽月境至高無上的主人,那個天下第一殺手,她原本可以肆意一生,她還是安國的昭和公主,本應該集萬千寵愛,卻為了你做了一把利刃。她本來可以有救的,為了你一次一次消耗自己的生命,她動用一次內力便會加速生命的流逝,你卻一次一次傷害她,讓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一年”以纖不忍繼續說下去了。
時渝聽到只有一年,激動地抓住以纖的手,直接給她跪下“求求你……救救昭兒,救救她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換?!边@是他第一次跪下
“時奕也沒死,他身份特殊主人讓他在霽月境,他中了毒,主人便每日大量取血為他續命解毒,大周的春壇子是補氣血的良藥。而你那次卻聽信辛婉的謊言,燒毀了所有春壇子讓她拖著病體,為你……守城”
以纖甩開他的手“沒用了!她為了你付出了一切,你卻害了她一生!”
時渝接受不了現實,他一直夢到那個小女孩,他貪戀她的笑容,那是他黑暗世界上唯一的光亮,而自己卻害了她……
他拔出驚鴻劍,就要刺向自己,卻被方舟用手死死抓住。
“王爺!您別這樣,王妃為你做了那么多,你死了就是白費了她的付出?!?/p>
想到林昭他又緩過神來,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都怪我……我都做了什么……”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經掐過她的脖子,還傷害過她。
而她的生命,只剩下一年,都是他害的……
從那天起,南安王好像變了一個人。
林昭再次醒來時,已經過了一月了。
她在熟悉的房間里,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著四周,這是—昭和苑。
“公主!你終于醒了”喜兒欣喜地去扶她起身。
“我睡了多久了”
“公主,你昏迷了一個月了”
“那我們贏了嗎?贏了嗎?”她急切地想要個答案。
“贏了!公主邊關大捷!瑤城的百姓都很感謝您”
林昭卻看見喜兒哭了,溫柔替她擦拭眼淚“不是贏了嗎?怎么還哭”
雖然贏了,但喜兒知道她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了,也聽見了以纖的話,她只剩下一年了。而喜兒也不敢說怕讓她難過。
“公主我給你梳妝吧!”
“好”
林昭坐在鏡臺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青絲已經全部變為了白發。她扒開胸口看見了那一根根黑線。她也是醫者也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轉頭她又看見了門外又種了許多的木槿樹,還有花以及她小時候最喜歡的燈籠,掛滿了每個位置。
身后有一個人出現,她卻沒有察覺。
時渝擺了擺手,小心示意喜兒下去。
她拿起梳子給林昭梳頭發。卻不小心流出一滴淚落在了她的白發上。他小心地抹去。
“喜兒,快秋季了,又過了好久了”
她轉身,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還不知道時渝已經恢復了記憶。
她一時不知所措,想起身給他行禮,卻被他攔住。
“別動,昭兒”
“阿渝?你怎么哭了”她抬手給他擦眼淚。
其實時渝是心疼她“沒事,進來時風沙大,迷了眼”
林昭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似乎看見了那個小男孩的身影。
時渝突然把袖子拉下來了一點,卻被林昭看見了這個動作。
“那是什么?我看看”
“沒什么”
林昭拉過他的手,提起袖子,卻看見一條條傷疤,是被刀劃的。
她昏迷的每個夜晚,時渝都會守護在她的身邊,親力親為,可他一入睡便會做噩夢,他始終無法原諒自己,便每一次都會在手上劃一刀來懲罰自己。
林昭的手輕輕地摩挲著傷痕“你為什么要這么對自己?”
時渝只是看著她,沒有回答,他一聽到她醒了便拼命往昭和苑趕來??傻搅怂媲皶r,又不知道怎么面對她。
“阿渝!你怎么了,是朝中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嗎?”她輕輕地抱著他給他安慰。“沒事的,擔憂的事可以說給我聽”
林昭抱住他才發現,一月時間……他竟然瘦了好多。
林昭總是那么溫柔,對他那么好,而他卻……
他突然跪下,雙膝重重跪在地上,驚得她指尖一顫
“昭兒……我該死……”他聲音嘶啞
林昭突然愣住,她發現他好像恢復了記憶,因為他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那眼神很熟悉。
院外的木槿花隨一陣風,沙沙飄落一地,時渝的額頭抵在冷冷的地面上,肩膀顫抖。
“我怎么能……忘了你”
“我怎么能……那樣對你”
他一遍遍的重復,像是想把這些年的虧欠都補償給她。
林昭也悄悄擦拭眼淚,她伸手去扶起時渝,她知道,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的阿渝,是世間最好的人,我不怪阿渝,阿渝不要折磨自己可以嗎?”她輕輕地哄著他。
他用力地抱住林昭,抱的很緊,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澳銊e離開我,昭兒,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林昭拍了拍他的背,輕聲安慰他“我一直都會在的”
林昭的鼻子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她偷偷地擦拭,不讓他看見。那是—血。
她不想他知道,她已經陪不了他多久了,可她不知道的是,他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