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順著女工夜校破舊的窗欞滲入,在木地板上積成小小的水洼。靜姝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加一等于二”,轉身面對教室里二十幾個年輕女工。她們大多十六七歲,穿著粗布衣裳,手上還帶著工廠勞作留下的繭痕,但眼睛卻亮晶晶地盯著黑板。
“來,跟我讀,”靜姝指著黑板,“一加一等于二。”
女工們齊聲跟讀,聲音參差不齊卻充滿熱情。靜姝微笑著點頭,目光掃過每一張專注的臉龐。這是她三周前在工人區(qū)租下的一間舊倉庫,改造成簡易教室,每周三次來教這些紡織廠的女工識字算數(shù)。
“很好!現(xiàn)在誰能上來寫出'女'字?”
一個扎著麻花辮的瘦小女孩怯生生地舉手。靜姝鼓勵地點頭,女孩走到黑板前,歪歪扭扭地畫了幾筆。
“對!就是這樣!”靜姝鼓掌,“小芳寫得很好!”
教室里的女工們也跟著鼓掌,小芳紅著臉跑回座位。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囙须s的腳步聲和男人的吆喝聲。
“都給我搜!舉報人說就在這一帶!”
靜姝手中的粉筆斷成兩截。門被猛地踢開,三個穿工部局制服的男人闖了進來,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人,胸前別著巡查的徽章。
“干什么的!”他厲聲喝道,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過驚慌的女工們,“非法集會是不是?”
女工們嚇得縮成一團。靜姝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桿走上前:“這位先生,這里是正規(guī)的教學場所,我是俞家小姐,這些女工是我的學生。”
“俞家?”那人瞇起眼睛上下打量靜姝,突然冷笑,“俞老爺知道女兒在這種地方鬼混嗎?有人舉報你們在這里傳播危險思想,煽動工人鬧事!”
“胡說!”靜姝氣得聲音發(fā)抖,“我們只教最基礎的識字和算術,哪來的危險思想?”
“是不是胡說,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那人突然伸手抓住靜姝的手腕,“工部局會查清楚的。”
他的手掌粗糙有力,像鐵鉗一樣箍得靜姝生疼。女工們發(fā)出驚恐的低呼。靜姝試圖掙脫,但那人力氣太大,反而拽著她往外拖。
“放開我!你知道我父親是誰——”
“我管你父親是誰,”那人獰笑,“就是天王老子來了,犯了法也一樣抓!”
就在靜姝幾乎要被拖出門的剎那,一個冷得像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看誰敢動俞小姐。”
所有人都愣住了。靜姝抬頭,看見程瑞恩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兩個穿西裝的高大男子。他今天沒穿往常的三件套,而是一件深色長風衣,襯得身形越發(fā)挺拔。他的表情是靜姝從未見過的冷峻,眼神銳利得能刺穿鋼鐵。
“程、程先生...”那工部局的人立刻松開靜姝的手,臉色刷地變白,“小的不知道這位小姐是您的人...”
“現(xiàn)在知道了。”瑞恩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卻讓整個教室的空氣都凝固了,“俞小姐是我請來幫忙的。有問題嗎?”
“沒有沒有,誤會,全是誤會!”那人額頭冒出冷汗,連連鞠躬,“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他帶著兩個手下灰溜溜地擠出門去,差點被門檻絆倒。教室里鴉雀無聲,女工們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突然出現(xiàn)的救星。
靜姝揉著發(fā)紅的手腕,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瑞恩快步走到她面前,眼中的冰冷瞬間化為關切:“受傷了?”
“沒事。”靜姝搖頭,轉向受驚的女工們,“抱歉,今天課就到這里,大家先回去吧。下次上課時間我會通知的。”
女工們匆匆收拾東西離開,有幾個出門前還好奇地回頭看了看瑞恩。很快,教室里只剩下靜姝和瑞恩,以及他帶來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