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扎染的窗簾,灑在許紅豆手中的木盒上,投下藍白相間的波紋。她坐在民宿的窗前,晨光溫柔地灑在她的臉上,卻無法驅散她眼中的憂郁。
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木盒的表面,眼神迷離。木盒的蓋子內壁,貼著一張陳南星用口紅畫的歪歪扭扭的笑臉。那笑容仿佛還在昨天,卻又遙遠得像是上個世紀的記憶。
指尖觸到口紅暈染的紋理時,屋檐的雨漏突然滴在窗臺鐵皮上。'嗒',與三年前ICU監護儀發出的提示音驚人相似。許紅豆猛地蜷起手指,卻將木盒抱得更緊,仿佛南星最后時刻緊攥她衣角的力度,透過時空烙印在掌紋里。
這些物件,是陳南星的父母在整理女兒遺物時,發現了一個塵封的舊木盒。他們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里面是一些年輕女孩的“玩意兒”。他們不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歷,也不知道它們對女兒意味著什么。他們只知道,這些東西,或許對女兒很重要。
“南星的東西,我們都整理好了。這些……這些年輕人的玩意兒,我們也不懂,就一起給你寄過去了。”陳南星的母親在電話里對許紅豆說道,她的聲音帶著少許疲憊和無奈,“南星生前最惦記你的,這些東西,你也留個念想吧。”
許紅豆輕輕地打開木盒,里面靜靜地躺著一些陳南星留下的物品。她的手指微微顫抖,似乎觸摸到的不僅僅是物品,而是陳南星的靈魂。一本舊舊的《消失的地平線》,書簽夾在第137頁,那是原書描寫香格里拉寺院的段落。許紅豆小心翼翼地翻開書,書簽的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字:“小豆,我們該去這里——有風的地方不用戴口罩。”字跡有些模糊,像是被淚水浸染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咸澀。許紅豆的眼淚忍不住滑落,滴在書簽上,仿佛與陳南星的淚水融為一體。
許紅豆無意識地將書簽含在唇間,紙質褪化的咸澀味道,像極了南星化療后吻她臉頰時的眼淚味道。那眼淚,也帶著同樣的咸澀和無奈,仿佛是生命最后的告別。
木盒的底層,還藏著一小包云南大葉種茶渣。茶渣已經干透,散發著淡淡的陳香。
上午的陽光更加明媚,許紅豆決定整理南星的舊物件,或許能從中找到一些關于她云南夢的線索。南星的日記本上,貼著各種各樣的便利貼,最新的一頁被撕去了,殘留的紙齒間,隱約能看到“書店”二字。
許紅豆小心翼翼地往前翻,日記本里記錄著南星對云南的向往和憧憬。
2019年3月12日:“看完《茶馬古道》紀錄片,夢見蒼山雪化成牛奶,我蹲在洱海邊用銀勺子舀著喝。”
2020年1月8日:“化療時盯著天花板裂縫,它越來越像云南地圖。醫生說出現幻覺是藥物反應,可我知道那是真的。”
每一行字,都充滿了南星對云南的渴望和執念。那些美麗的文字,似乎帶著一種魔力,讓許紅豆也忍不住想要帶著陳南星一起感受這的風,去看看她夢中的蒼山洱海。
許紅豆打開微信里陳南星的聊天歷史記錄,手指輕輕滑動屏幕,停留在南星最后一條語音上。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播放鍵。
“……剛網購了洱海邊的空氣罐頭,等你聞過告訴我,是不是比ICU的消毒水好……”
語音里,南星的聲音虛弱而沙啞,卻依然帶著一絲俏皮和期待。許紅豆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她緊緊握住手機,仿佛能通過這冰冷的屏幕感受到南星的溫度。她好像看到了南星躺在病床上,眼神中充滿了對生命的渴望,對未來的憧憬,還有對她的牽掛。
窗外,突然傳來胡有魚試音吉他的走調音符,音符在空氣中跳躍,顯得有些笨拙,卻充滿了活力。那些不完美的音符,像是在訴說著生活的不完美,卻也充滿了希望。許紅豆擦干眼淚,深吸一口氣,將思緒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似乎在感謝生活的不完美,讓她還有機會去追尋那些美好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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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天氣變得有些悶熱,空氣中彌漫著一絲潮濕的氣息,一場暴雨似乎即將到來。
謝之遙在曬菌場忙碌著,他用鋼絲加固著支架,確保這些支架不會被大風吹倒。阿桂嬸走了過來,她手里拿著一個竹篩,篩子的邊緣,包著一層桑皮紙。
“您這篩子,比新建的鋼架牢靠。”謝之遙笑著說道,眼神中帶著一絲欽佩。
阿桂嬸從圍裙掏出六個竹節:“頭場雨洗塵,二場雨醒脈,三場雨...“她突然用篾條刺破謝之遙指尖,“第六場雨得沾活人血!老法子造的書架,百年后裂了縫,也會自己長合。“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歲月的沉淀和智慧。那些經受過風雨考驗的篾條,就像是云苗村的村民,樸實而堅韌,經歷了無數的磨礪,才變得如此的牢靠。
鏡頭從菌篩的網眼穿出,可以看到遠處的蒼山,烏云正在山脊背上聚集,形狀如同一個巨大的腫瘤,壓抑而沉重。
阿桂嬸突然抓起一把干菌,塞給謝之遙,說道:“給你奶奶,能鎮心悸。”
謝之遙接過菌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阿桂嬸的關心,就像這把干菌,樸實而溫暖,能夠驅散心中的陰霾。
傍晚,天空中的烏云越來越濃重,好像要將整個云苗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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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紅豆得知張明宇來到了韶華書屋的施工現場,她提出請張明宇晚上一起吃飯,并想向他請教一些關于開設小書店的建議。
張明宇聽到許紅豆也想開書店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欣慰:“許紅豆,這真是太好了!讓更多人愛上讀書,無論是游客還是村民,這都是件特別有意義的事。”
“你想要開一家什么樣的書店呢?”張明宇接著問道,眼神中帶著些許期待。
許紅豆想了想,眼神堅定地說道:“我希望它不僅僅是一個賣書的地方,更是一個能夠讓人們靜下心來,感受閱讀樂趣的空間。我不想讓它成為一個網紅打卡點,我希望它能夠真正地融入到云苗村的生活中。”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溫柔和堅定,似乎已經看到了那間理想中的書店。
張明宇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告訴許紅豆,他曾經在村里面考察過一座廢棄的糧倉,覺得那里很適合開設小書店。
“那塊地對韶華書屋來說,有點小,但是對你的小書店來說,應該剛剛好。”張明宇說道,“而且,如果把西墻拆掉,做成落地窗,正好對著洱海,景色會非常漂亮。”
許紅豆的眼睛亮了起來,她似乎已經看到了那間面朝洱海,春暖花開的小書店。
“不過……”張明宇敲了敲墻壁,說道,“這墻是空心的。當年的糧倉,偷工減料,現在你們要用情懷來填補嗎?”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許紅豆的頭上。她這才意識到,理想和現實之間,往往存在著巨大的差距。
墻壁的回聲,驚起了一群飛鳥,它們撲棱著翅膀,飛向遠方,如同撕開的舊傷,隱隱作痛。
張明宇的iPad上,一個草圖標注著“殘梁閱讀區”,這正是后來許紅豆堅持保留的部分。她覺得,那些殘梁,雖然破敗,卻也承載著歷史的記憶,就像云苗村的村民,雖然生活不易,卻依然堅守著自己的家園。
夜幕已經完全降臨。許紅豆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其中一道茉莉花餅,被她刻意地擺成了書店的形狀。
張明宇用咖啡漬在餐巾紙上畫著書店的動線圖,他認真地說道:“兒童區要遠離咖啡臺,孩子尖叫會影響……”
他的話還沒說完,許紅豆就打斷了他。
“我希望我的書店,是一個安靜的地方,能夠讓人們沉浸在書的世界里。”許紅豆說道。
張明宇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他繼續畫著動線圖,卻不再提及兒童區的事情。
當張明宇提到“逝者遺愿需要活人妥協”時,許紅豆的手微微一抖,手指緊緊握住筷子,指節泛白。她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仿佛被這句話刺痛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不小心,她打翻了陳南星送她的青瓷杯。清脆的碎裂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碎片散落在地上,像是她心中破碎的情感。
張明宇趕忙起身,想要幫忙收拾碎片,卻被許紅豆制止了:“別動,小心劃傷。”她蹲下身子,一片一片地撿拾著碎片,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處理一件珍貴的寶物。
謝之遙恰好在門外聽見了碎裂聲,他手里提著的菌子醬罐,擦過門框,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跡。
客棧的浴室里,蒸汽彌漫,蘇茜正對著鏡子,手機里播放著許紅豆和張明宇共進晚餐的偷拍視頻。她的手指輕輕抹開鏡面上的霧氣,露出一張扭曲的臉。她的眼中閃爍著狡黠和得意,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就像在欣賞一場精彩的戲碼。
“再加一把火。”她低聲說道,鏡頭下拉,露出了浴缸里泡著的素鼎蘭殘花。那些殘花,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凄涼,似乎在訴說著生命的凋零和逝去。
夜色越來越深,雨也越下越大,就像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在許紅豆的強烈要求下,張明宇勉強同意讓她送他回民宿。張明宇撐著傘,傘面向許紅豆傾斜,試圖為她遮擋更多的雨水。然而,他的左肩卻被雨淋濕,襯衫下若隱若現的燒傷疤痕顯得格外刺眼。許紅豆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那道疤痕上,心中一痛,似乎那疤痕也在訴說著張明宇的過往和痛苦。
路過被雨水沖刷的標語時,他的牛津皮鞋突然轉向,在“打書鄉“的斑駁紅字前激起細小水花。
“其實...“他握住傘柄的手指節發白,傘骨投下的陰影恰好籠罩許紅豆,“糧倉西墻的落地窗設計,需要特別加固鋼架。“傘尖無意識地在積水里勾畫弧線,“我想在設計里面預留一個隱藏式卡槽——將來若想加裝飄窗,能承載雙人重量。“
許紅豆的睫毛顫動如沾雨蝶翼,她忽然伸手扶正傾斜的傘柄,并委婉地說道:“張總,我覺得我們的關系就像這把傘一樣,該端直些。”
許紅豆回到房間時,燈光已經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息。她發現陳南星的日記本被風吹開至空白頁,紙張在風中微微翻動,在訴說著未完的故事。
窗外,驚雷炸響的剎那,瓷片裂紋間突然游出金色書蠹。蟲群組成南星筆跡:'去有風的地方'。待許紅豆欲細看,書蠹已鉆入《消失的地平線》第137頁,那處'香格里拉'的鉛字竟被啃噬出洱海形狀的鏤空。
許紅豆的心中充滿了迷茫和不安,她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大雨,眼神中帶著幾許堅定和期待。
那些碎片,就像是南星破碎的夢想,卻又在冥冥之中,牽引著許紅豆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