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云苗村,暴雨如注,天地間一片混沌。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在青石板路上,濺起水花,在昏暗的路燈下,如同無數跳躍的精靈。
曉春臉色蒼白,背著小葫蘆,腳步踉蹌地沖進村衛生所。小葫蘆小小的身體蜷縮在曉春的背上,滾燙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灼燒著曉春的皮膚。小葫蘆緊閉著雙眼,小臉通紅,嘴里發出痛苦的呻吟,細小的手臂無力地垂著。
“醫生,快救救她!”曉春的聲音帶著哭腔,焦急地將小葫蘆放在冰冷的檢查床上,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地落在小葫蘆滾燙的臉頰上。
醫生連忙上前查看,眉頭緊鎖,神情凝重。他用手背試了試小葫蘆的額頭,又用聽診器聽了聽她的心跳和呼吸,然后搖了搖頭。“高燒四十度,還有抽搐的跡象,情況非常不好。村里的醫療條件有限,必須馬上送去市醫院!”
曉春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市醫院離這里很遠,而且夜里行路難,暴雨更是增加了行車的危險。她無助地看著病床上痛苦呻吟的女兒,眼淚如同潮水般涌出。
她趕緊向謝之遙求助,后者從床上立馬爬起來,五分鐘后匆匆趕到。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沖鋒衣,頭發被雨水打濕,臉上也沾著點點雨珠。他看到病床上虛弱的小葫蘆,二話不說,背起她就往外走。
“別怕,我送你們去!”謝之遙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如同黑夜中的一道光,給曉春帶來了希望。
雨夜中,謝之遙駕駛著越野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飛馳。車燈如同兩道利劍,劃破黑暗,照亮前方的道路。雨刷器不停地擺動,卻也無法驅散擋風玻璃上的雨水。曉春緊緊抱著小葫蘆,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不知道,這一夜,對于小葫蘆,對于她,都將是一場重大考驗。
在去往市醫院的路上,曉春顫抖著撥通了羅泉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昆明酒局的喧嘩聲,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與這雨夜的焦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羅泉,小葫蘆發高燒了,很嚴重,我們現在在去市醫院的路上!”曉春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努力保持冷靜,她不想讓羅泉聽出她的脆弱。
“我在談一個很重要的并購案,可能走不開,我讓助理打錢過去,別耽誤了治療。”羅泉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醉意,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含糊不清地報出一個銀行賬號,就想要掛斷電話。
曉春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冷笑一聲,掛斷了電話。
“錢能買退燒藥,卻買不了你女兒喊疼的眼淚。”她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了失望和憤怒。她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充滿了悲涼。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高鐵的車窗,灑在羅泉疲憊的臉上。他一夜未眠,雙眼布滿血絲,領帶松松垮垮地掛在脖子上,襯衫也皺巴巴的,皮鞋被他隨意地甩在一旁,換上了一雙運動鞋。
他死死攥著手機,屏幕上是小葫蘆周歲時的照片——粉色小裙子的裙擺被風吹起,她搖搖晃晃撲向鏡頭,嘴里含糊地喊著“爸爸”。那是他第一次聽她叫自己,當時他正接客戶電話,只匆匆按了快門,甚至沒來得及抱她。
筆記本電腦的藍光刺得他眼睛發酸,PPT上“昆明文旅產業價值重估”的加粗標題。他猛地合上電腦,舷窗倒影里自己的臉,和照片里小葫蘆身后的虛影重疊在一起。
高鐵在軌道上飛馳,羅泉的心,如同這列疾馳的列車,充滿了愧疚和不安。他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回到女兒身邊。
他想起小葫蘆出生時,自己抱著她小小的身體,心中充滿了喜悅和感動。他曾經發誓,要給她最好的生活,要陪伴她長大。然而,早年自己混混碌碌,他卻漸漸地忽略了女兒。他把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工作上,卻忘記了,女兒最需要的,是他的陪伴。
-------------------
大理醫院的走廊,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白色瓷磚地面,反射著刺眼的日光燈。羅泉沖進病房,一眼就看見曉春蜷縮在走廊的長椅上,單薄的身體如同秋風中的落葉,顯得那么無助和脆弱。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冷饅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保溫杯里是給小葫蘆留的白粥,熱氣早已散去,只剩下微弱的溫度。
“跟我回昆明吧,那里有最好的私立醫院,VIP病房,最好的醫生。”羅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想要用金錢,用最好的醫療條件,來彌補自己對女兒的虧欠。
曉春緩緩抬頭,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你陪她的時間,還沒有陪客戶的零頭多!你有什么資格,帶她走?”她的聲音很輕,卻如同利刃,刺痛了羅泉的心。
“家屬安靜!孩子在輸液!”護士的喝止聲,打破了走廊的沉寂。
羅泉看著病床上虛弱的小葫蘆,小小的身體插滿了管子,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的心,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痛得無法呼吸。他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太多,他想要彌補,卻發現,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
小葫蘆經醫院緊急治療后當晚已退燒,小臉紅撲撲的,呼吸變得均勻而平靜。她裹著一條柔軟的毯子,在曉春的懷抱里熟睡,額頭上還貼著退燒貼,小小的眉頭微微皺著,似乎還在夢中與病魔搏斗。
謝之遙開車把大家送回曉春家,他將羅泉拉到廚房,指著灶臺上的砂鍋和藥材。“這是阿奶的退燒秘方,現在教你怎么熬第二劑。”
羅泉看著砂鍋里咕嘟咕嘟冒泡的藥湯,一臉茫然。他的定制西裝袖口沾上了藥漬,他下意識地想擦,卻被謝之遙按住。
“藥漬洗得掉,錯過照顧女兒的機會補不回來。”謝之遙的聲音低沉而嚴肅,如同暮鼓晨鐘,敲打著羅泉的心。
羅泉手忙腳亂地掀開砂鍋蓋,蒸汽撲了他一臉。謝之遙皺眉拎起他誤扔的草果:“這是燉羊肉去膻的,不是桂圓。”
“我…我分不清。”羅泉的西裝袖口沾滿藥汁,腕表表盤蒙著一層水霧——就像他此刻模糊的視線。
謝之遙往湯里撒了一把干桂花。“知道為什么加這個嗎?小葫蘆怕苦。”
謝曉春在里屋給小葫蘆換冰毛巾,聽見羅泉笨拙地數著“三碗水煎成一碗”,嘴角微微抽動,卻也沒有說什么。
天剛蒙蒙亮,東方泛起魚肚白,云苗村的清晨,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羅泉已按娜娜寫的配方煮菌菇湯,卻把草果當成桂圓扔進了鍋里。廚房里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既有菌菇的鮮香,又有草果的辛辣,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
小葫蘆揉著眼睛出現在廚房門口,睡眼惺忪地看著羅泉。“爸爸,湯好香!”
曉春沖進來搶救湯鍋,用勺子舀了一點湯嘗了嘗,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夏夏默默遞過一罐蜂蜜,木勺柄上新刻著“N&S”字母,那是他們對小葫蘆的祝福。
羅泉嘗了口失敗的湯,硬著頭皮喝光。“爸爸下次……會分清草果和桂圓。”
小葫蘆突然抱住他,小小的手臂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沒關系,爸爸煮的什么藥我都喝!”
羅泉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緊緊地抱著女兒,心中充滿了愧疚和感動。他知道,自己錯過了太多,但他還有機會,去彌補,去愛。
晨霧散去時,羅泉蹲在院子里笨拙地刮著藥鍋焦底。謝曉春隔著窗看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他們在大理擺攤賣菌子湯,他也是這樣手忙腳亂打翻砂鍋。那時他說:“以后咱們開連鎖店,天天給你煮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