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正值晌午。
艷陽高照,雖說這太陽光依舊如夏日那般強烈,但月份已到十一月余,再怎么樣烈焰的光映照在肌膚上也是暖和的,讓人舒坦。
柳翠翠陶醉這樣的天,正癱坐在家門口,屁股下坐的是已經(jīng)傳了兩代人還依舊勤懇勞作的木板凳,好似不懼風霜。
照柳翠翠的話說,這凳子有大出息,幾百年后可以為后世考古研究提供好幾代人的屁股印兒。
奶奶聽了也是附和,說這凳子有福氣。
半倚著磕磣外墻,手里慢吞吞剝下苞米那幾層被曬干后脆脆的外衣,雙眼瞇起,遠處要有人看過來,也不知道她這副樣子到底是被太陽光刺的還是就那樣睡著了。
還好,家里面四口留一個愛擺爛的小村姑,其余兩個勤勞的父母加上那個閑不住的奶奶都去了鎮(zhèn)上。
要不然她這副半死不拉活的模樣讓瞧了去,肯定是少不了被數(shù)落幾句,甚至還要拿去跟坐下的木凳子比出息。
得虧柳翠翠生來就有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本事,心眼大。
用柳翠翠自己的話說就是心態(tài)好!
閑暇安寧,晴光明艷慵懶,中原過了豐收佳節(jié),上個月割過莊稼的地里,光禿禿的,棕黃大地一片連著一片,時不時夾雜幾排落光葉子的楊樹,裸露在清冷的秋天里。
柳翠翠原先不是中原人,穿進這本名叫《鄉(xiāng)間太子妃》的書里之前,她是住在分水嶺的南邊,江南水鄉(xiāng)。
自然也沒見過這樣一番天地,沒有山川,只要站在高一點的屋頂上就能同時看見太陽東升和月亮西落,那時天空總是被暈染的美輪美奐。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癌晚期去世后,進入這本書里,難道是什么地府新開的投胎通道嗎?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正愜意著的柳翠翠,忽地瞧見了院子里種的柿子樹,叢橫交錯的樹枝上已經(jīng)不剩幾片枯干的殘葉,更加上掛了幾個紅透了的柿子,飽滿圓潤,使得剩下可憐的那幾片,也搖搖欲墜。
甘甜就在眼前,哪里還有望梅止渴的道理,柳翠翠咽下欲望的口水,開口問身邊的人:“誒?金花兒,你說這柿子到底要啥時候才能摘下來,上次我就饞的不得了,架著凳子我就想上手去摘呢,結果被我奶拿著笤帚追著打。”
說罷,轉頭看向身邊這位一起跟她在門口扒苞米的姑娘。
見姑娘微蹙著眉頭,眼里無神,手上功夫卻是沒少,一兩下扒完,就往框子里扔,沒有回答的意思。
嘿,這金花兒怎么扒個玉米還深沉上了?柳翠翠心想著。
過了會兒也不見柳金花搭理自己半句,柳翠翠覺得算了,這姑娘最近幾天都是這個樣子,有時候疑神疑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估計又是被那個秀才爹逼著看什么圣賢書了吧。
柳翠翠目光一轉見到柳金花那邊筐子里被扒好的苞米到是越來越多,都快堆成小山了。
干活偷懶心虛的柳翠翠瞧瞧柳金花那的苞米山再瞧瞧自己筐子里孤零零的幾個,其中一兩個上面還掉了幾粒玉米粒,就那樣稀稀拉拉地躺在旁邊,那頹廢的樣子簡直跟柳翠翠如出一轍。
“難道這親手扒的玉米也能隨人嗎。。。”柳翠翠身子猛地一坐正,捏著手里褪去半層外衣的苞米,小聲嘀咕。
看著面前還有成堆成堆等著她的玉米,眼前一暈,隨即又想起父母出門前答應她,如果今天的玉米能裝完身旁這筐子,就買回來鎮(zhèn)上的糕點吃。
心里立即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沖動,決心要做出個好樣子,給平日里總擠兌她的父母瞧瞧!
這么想著,手上握著的那苞米剩下的外衣被她三兩下快速地扒落后,瀟灑地往旁邊空地上一扔,動作極度狂野,若不是柳金花與她有九年的交情,知道只要一點點水滴就能澆滅她噴涌的熱火,怕是要擺弄文墨地夸贊一番。
唉。
柳金花心底默默嘆氣,翠翠這個沒心沒肺的性格,要是把這幾日里煩心的事講給她聽,估計也不會太當回事。
這幾天困擾柳金花的事情太多了,擾得從小專注做事的性子都開了差。
前個在堂屋里掃地,掃著掃著又想起這些個事情,想得入迷,直接無意識地就那樣握著笤帚站著不動了。
又剛好被從書房里出來的父親瞥見,叫喚了她好幾聲才清醒來。然后毫無意外又被訓斥了一頓。
“唉。”柳金花感到深深的無力感。
聽見旁邊沉思良久的人終于出聲,柳翠翠馬上轉頭過去,睜圓了眼睛看著她,調(diào)侃道。
“哇!木頭人居然會說話!罕見啊罕見啊!這是要被擺在祠堂里供起來的。”
柳翠翠撇嘴,耷拉著眼,無語地看向她。
手上的剝到一半的苞米往旁邊一扔,無情地開口道:“那會說話的木頭人要回家了,你自己慢慢干吧!”
“誒誒誒誒,別啊別啊!”翠翠一聽這話,連忙半站著拉住起身要走的柳金花。
“誒呀,好了嘛。好金花好姐姐,這么多活我實在是干不完呀,來來來快坐下快坐下。”
柳翠翠一臉諂媚一嘴甜言蜜語,拽著灰藍色的衣袖,將柳金花重新帶回了板凳上坐著。
撿起剛剛被扔掉的苞米,往她手里塞。
本來也就沒生氣的柳金花,半推半就地接下了這個“臺階”。
她從三四歲的時候就和柳翠翠玩在一起,現(xiàn)在兩人都十五六歲了,這么多年柳翠翠什么性格和人品她最清楚,她是最不會無緣故說一些陰陽怪氣話的。況且她也不會真的因為一句玩笑話就發(fā)脾氣。
應該算的上是彼此唯一要好的。
接過后,柳金花繼續(xù)手上的活,想著要不要趁著這個僚機向翠翠講的自己煩心的事情。
還沒想好,柳翠翠就先開口了。
“誒?你最近怎么了?好像心不在焉的,剛剛也是,叫你你也不應。而且眉毛還是這樣的。。。”柳翠翠邊說還夸大地模仿一下,眉頭擰緊,勒出一些細細的紋路,睜著溜圓的雙眼,抿起嘴巴下撇,表情嚴肅又好笑。
“哈哈。”看到這樣的表情,縱使柳金花心思再重,也笑出了聲。“我怎么可能是這樣的表情…哈哈。”
瞧見低頭笑得抖起來,手上也不停忙活的金花。柳翠翠也放心了下來,笑著問她:“什么呀,說嘛。”
手指撥弄不安穩(wěn)的玉米粒,上晃下晃,抬起頭等著笑意緩過勁兒去,本來已經(jīng)平整的嘴角,在眼睛下意識掃過柳翠翠那張臉時,又彎起弧度,憋著的笑都藏在鼓起來的臥蠶和上揚的眼角。
……柳翠翠撇嘴無語。
“喂…真的別笑了,快說。這次我很認真地問你誒。”為了展示自己有多認真,柳翠翠坐直了身體,沾有灰塵的手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腿上,黃褐色的衣褲也蹭上一點。
“行行,那你要答應,不管我說什么都不要跟別人講…”
“這個,你放心,我打包票的,我的小嘴巴肯定勒得嚴嚴的,就像奶奶給我包的頭巾一!”柳翠翠信心滿滿拍自己的胸脯。
“…”這種比喻無疑是最好的保障了,因為今天柳金花頭上靛藍的頭巾也是翠翠奶奶包的,緊到整個人都顯得立挺,眼睛都要勒成鳳眼了。
唉
柳金花招手,湊到柳翠翠的耳邊,說:“你不覺得…”沒說完,又轉頭望望四周,確定只有她倆后繼續(xù)道“你難道不覺得,這里,很假嗎。”
太陽還在散發(fā)它來自光年外的預熱,烘烤大地,順便烘烤柳翠翠本來就沒有幾滴汪洋的大腦。
“啊?啊?!”柳翠翠覺得困惑覺得不可思議覺得匪夷所思。“假?假的?哪里假?這個村子嗎?還是…什么啊,你這樣講好可怕。”
“你,你小點聲!”“為什么?這里難道有誰能聽得見嗎?”
說完這些,兩人都陷入了沉默,盯著對方,臉上的緊張和手上的無措,都在寂靜的空氣里被放大。
大中午,日懸掛在頭頂,就那樣亮著。
柳金花僵硬轉動脖頸,再次看向四周。遠處是光禿的田埂,靜止的楊樹林。
柳翠翠也跟著她的視線環(huán)顧,遠處依舊是光禿的田埂,靜止的楊樹林,沒有一點風吹,黃土也平鋪在地上。也沒有除他們兩個以外的人。
一切一切仿佛在她們說出那些話的瞬間都凝固了。
燥熱引出汗水,兩顆從不鏈接的心臟,此刻跳動地越來越快。
“你們兩個在干什么。”突如其來的一聲,從柳翠翠的耳邊響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