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嬤嬤離開后的第三天，寧府表面平靜，暗地里卻暗潮涌動。

我坐在窗前，指尖輕撫玄昱的那枚玉佩。玉質溫潤，上面的“昱“字筆鋒凌厲，隱約能看出主人的性格。這兩日，王氏雖然沒再明目張膽地找麻煩，但我清楚，她一定在暗中謀劃著什么。

“小姐。“冬兒輕手輕腳地進來，手里端著的托盤上居然是一碗熱騰騰的雞湯和幾樣精致小菜。

我挑眉看她：“今日怎么這般豐盛？“

冬兒壓低聲音：“是前院李管家偷偷讓廚房準備的。他說...說小姐受苦了。“

李管家？我回憶了一下，那是府中老人，曾受原主生母恩惠。看來，我那天在容嬤嬤面前的表現，已經讓府中一些人心生傾向。

“替我謝謝李管家。“我接過托盤，忽然壓低聲音，“冬兒，你想不想離開王氏的控制？“

冬兒渾身一顫：“小姐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是被迫聽命于王氏。“我慢慢攪動雞湯，“你娘在王氏的莊子上做工，王氏用她威脅你，對嗎？“

冬兒瞪大眼睛：“小姐怎么知道？“

我笑而不答。這幾日我可不是閑著——通過送飯的小丫鬟、掃地的婆子，我已經初步建立了一個小小的情報網。府中下人多受王氏壓迫，只要給出適當的承諾和保障，他們很愿意提供信息。

“若我能保你娘平安，你可愿真心跟我？“我直視冬兒的眼睛。

冬兒猶豫片刻，突然跪下：“求小姐救我娘！王氏莊子上死了好幾個下人了，我娘她...她身子本來就不好...“

我扶起她：“起來說話。告訴我，王氏今日去哪了？“

“去城外的慈恩寺上香了，帶著二小姐一起，說是要為老爺祈福。“冬兒擦了擦眼淚，“要傍晚才回來。“

我眼睛一亮。天賜良機！

“冬兒，我要去書房一趟。你能幫我望風嗎？“

“可是...書房是老爺的禁地，連王氏都不敢輕易進去...“

“所以才要趁她不在時去。“我起身，從枕下取出一個小布包，“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

一刻鐘后，我站在書房門外。門上掛著銅鎖，但這難不倒我。我從布包中取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金屬絲——這是我用繡花針改造的開鎖工具。

幾下撥弄，鎖應聲而開。

書房內陳設簡樸，一張紅木書案，幾排書架，還有墻上掛著的邊關地圖。我快速掃視一圈，目光鎖定在書案上的那摞信箋上。

最上面是父親最近的家書，內容平淡，無非是詢問家中情況，囑咐王氏好好照顧我和寧瑤。但當我翻到下面時，發現了不尋常的東西——一封沒有署名的密信。

“寧兄：邊境異動頻繁，狄人部落似有聯合之勢。朝廷主和派仍阻撓增兵，恐今冬有變。玄家婚事須速定，借聯姻之名，可密調糧草至北疆...“

我心跳加速。這封信揭示了寧玄兩家婚約背后的政治意義——父親和玄家家主玄巍，正在暗中準備應對邊境危機！

繼續翻找，我又發現了幾封類似的密信，都是討論軍情和物資調動的。其中一封信中提到：“昱兒近日將赴青州巡查軍備，可順道一觀寧家女品性...“

我瞳孔微縮。玄昱要來青州？而且是為了“觀察“我？

將信件按原樣放好，我正準備離開，忽然注意到書案下方有一個暗格。輕輕一按，暗格彈開，里面是一幅更詳細的邊關布防圖和一些軍報。

這些軍報顯示，邊境局勢比父親在家書中透露的嚴峻得多。幾個關鍵要塞的守軍竟然缺糧少藥，而朝廷撥發的物資遲遲未到。

我迅速記下幾個關鍵信息，然后將一切恢復原狀。正要離開時，墻上的一幅畫引起了我的注意——畫中是年輕時的父親和一位俊朗男子并肩而立，兩人皆著戎裝。畫角題著“與玄兄共勉“幾個字。

玄兄？莫非就是玄巍？

看來寧玄兩家的交情，遠比表面看起來深厚。這樁婚事，恐怕早在多年前就已埋下伏筆。

鎖好書房門，我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冬兒見我回來，長舒一口氣：“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剛才李管家來問過您。“

“他說什么了？“

“說城東新開了家書坊，小姐若有興趣，明日可派人去買些書回來。“

我瞇起眼睛。這不像普通的傳話。李管家知道我“病弱“，怎會突然提議買書？

“冬兒，李管家還說什么了？“

冬兒想了想：“他說...說那書坊的《本草綱目》是新刻的，比府里的舊版齊全。“

《本草綱目》？我心頭一動。我剛向容嬤嬤提過略通醫術，第二天就有人提議買醫書...太巧合了。

“告訴李管家，我明日親自去書坊看看。“

冬兒大驚：“小姐要出府？這...這不合規矩啊！“

“規矩？“我輕笑，“我病了這么久，出門尋醫問藥，不是很正常嗎？“

次日清晨，我換上一身素凈的衣裙，用脂粉掩蓋了病容，向王氏請示出門看大夫。

王氏顯然沒料到這一出，皺眉道：“府里有的是大夫，何必出去？“

我咳嗽兩聲：“女兒這病古怪，府醫看了多年不見好。前幾日用了外頭郎中的針法，反倒有些起色...“

提到“針法“，王氏臉色微變——她大概想起了我在容嬤嬤面前的表現。

“去吧，早去早回。“她擺擺手，眼中閃過一絲算計，“讓周嬤嬤跟著。“

周嬤嬤是王氏的心腹，派她跟著，明顯是要監視我。我假裝沒察覺，乖巧應下。

出了寧府，周嬤嬤緊跟著我，眼睛一刻不離。我故意先去看了大夫，開了些無關緊要的藥，然后“順路“經過城東的書坊。

“嬤嬤，我想去看看書。“我指著書坊的招牌。

周嬤嬤撇嘴：“小姐還是快些回府的好。“

“就看一會兒。“我拿出幾枚銅錢，“嬤嬤不如去對面茶攤歇歇腳，喝碗茶？“

周嬤嬤看了看銅錢，又看了看茶攤，勉強點頭：“小姐快些。“

支開了周嬤嬤，我獨自進入書坊。里面陳設雅致，四壁書架直抵屋頂，淡淡的墨香縈繞在空氣中。

“小姐想找什么書？“掌柜是個和藹的中年人。

“《本草綱目》新刻本。“

掌柜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小姐來得巧，新刻本剛到，在后間。請隨我來。“

他引我穿過前廳，來到一間更安靜的內室。室內書案上果然擺著幾冊嶄新的《本草綱目》，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站在窗邊的那個身影。

男子一襲墨藍色長袍，身姿挺拔如松。聽到動靜，他轉過身來——劍眉星目，鼻若懸膽，一雙眼睛如寒潭般深邃冷冽，卻又隱含鋒芒。

我心頭一跳。這絕非普通書生。

“這位公子也在看醫書？“我故作鎮定地問道。

他微微頷首：“略感興趣。姑娘也懂醫術？“

“久病成醫罷了。“我緩步走向書案，翻開《本草綱目》，“公子可知'雪靈芝'一味？“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雪靈芝生于北疆雪山，可解百毒，但極難尋覓。姑娘問這作甚？“

“只是好奇。“我輕撫書頁，“聽說此物雖能解毒，但若與'黑玉散'同用，反倒成劇毒。醫道之妙，令人神往。“

這是試探。黑玉散是密信中提到的邊境狄人使用的一種毒藥，普通書生根本不會知道。

男子目光驟然銳利，上下打量我：“姑娘見識不凡。不知芳名？“

“萍水相逢，何必留名。“我合上書冊，“公子若對醫道感興趣，不妨看看《靈樞針訣》，講針灸之法的。“

《靈樞針訣》是我生母留下的秘籍，外人極少知曉。我這是在進一步試探他的身份。

男子眼中精光一閃，突然從袖中取出一物——正是與我玉佩成對的另一塊，上面刻著“玥“字！

“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他唇角微揚，“在下玄昱。“

盡管已有猜測，但聽到他自報家門，我還是心頭一震。這就是我的“未婚夫“，玄家二公子玄昱！

“玄公子遠道而來，就為試探小女子？“我直視他的眼睛。

“父親命我順道一觀。“玄昱收起玉佩，“不過現在看來，此行不虛。“

我們四目相對，彼此都在評估對方。他比想象中更加深沉難測，眼中除了審視，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欣賞。

“邊境局勢如何？“我突然問道。

玄昱眉頭微皺：“寧小姐對軍情也感興趣？“

“家父鎮守北疆，為人子女，豈能不憂？“我輕聲道，“況且，我們的婚約不正是為此嗎？“

玄昱目光一凝：“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少。“我迎上他的視線，“足夠明白這不僅是兒女婚事，更關乎邊境安危。“

玄昱沉默片刻，忽然輕笑：“容嬤嬤說得沒錯，寧小姐確實...與眾不同。“

我們之間的氣氛微妙地改變了，從相互試探轉為某種默契。

“寧小姐在府中處境似乎不太如意。“玄昱話鋒一轉。

我淡然一笑：“些許家事，不勞玄公子掛心。“

“若需相助...“

不必。“我打斷他，“自己的路，我自己走。“

玄昱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欣賞：“既如此，玄某拭目以待。“

外面傳來周嬤嬤的喊聲，我該走了。

“三日后，城西青林寺有廟會。“玄昱突然低聲道，“巳時，后山竹林。“

我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頷首，然后轉身離去。但心中已記下這個約——如果我能甩開王氏的耳目的話。

回府路上，周嬤嬤不停地盤問我在書坊做了什么。我隨口敷衍，心思卻全在剛才的會面上。

玄昱比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測，但他對我的態度至少不是排斥的。更重要的是，我從他那里確認了邊境局勢的嚴峻——狄人確實在集結兵力，而朝廷內部卻有主和派阻撓備戰。

回到小院，我立刻檢查了隨身物品——果然被翻動過。王氏派人搜查了我的房間，幸好我將玉佩和銀針時刻帶在身上。

傍晚，王氏“關心“地來詢問我的病情，眼睛卻不停地掃視房間每個角落。

“聽說玥兒今日去了書坊？“她假笑道，“買了什么書啊？“

“《本草綱目》。“我坦然道，“想多了解些藥理，也好調理身體。“

“是嗎？“王氏眼中閃著狐疑的光，“周嬤嬤說你在書坊待了許久...“

“遇到幾個醫理問題，向掌柜請教了一番。“我面不改色。

王氏又試探了幾句，見問不出什么，只好悻悻離去。但她臨走時那陰冷的眼神告訴我，她不會就此罷休。

夜深人靜，我取出銀針，在燈下細細擦拭。今日一會，讓我對玄昱和整個局勢有了更清晰的認識。邊境告急，朝廷內斗，而我和玄昱的婚約，正是連接寧玄兩家的關鍵。

三日后青林寺之約，我必須赴約——那里或許有更多我需要的情報。

窗外，一輪彎月高懸。我摩挲著玄昱的玉佩，嘴角微揚。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