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年春，大周皇宮。

柳如婳跪在青石板上，雙手浸在刺骨的涼水中，機械地搓洗著一件件華美的宮裝。浣衣局的嬤嬤說，這水是從玉泉山引來的活水，清澈見底，可如今在她眼中，卻渾濁得看不見自己的倒影。

“動作快點！貴妃娘娘的衣裳若是耽擱了，仔細你的皮！“李嬤嬤的呵斥聲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著藤條抽打在其他人身上的悶響。

柳如婳咬了咬下唇，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三個月前，她還是禮部侍郎家的千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一手丹青，連當朝太傅都曾稱贊有加。如今卻因父親卷入科舉舞弊案，全家男丁流放，女眷沒入宮廷為婢。

“如婳姐姐，你的手...“身旁的小宮女阿碧怯生生地遞來一塊粗布。

柳如婳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已被泡得發白，幾處裂口滲著血絲。她勉強笑了笑：“無妨，習慣了就好?！?/p>

夕陽西沉，一天的勞作終于結束。柳如婳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低等宮女居住的偏院，從枕下摸出半截炭筆和一張皺巴巴的宣紙——這是她偷偷從廢紙堆里撿來的。借著窗欞透入的月光，她輕輕勾勒起來。

筆尖游走間，一朵盛放的牡丹躍然紙上。那是她記憶中家中后園的名種“醉楊妃“，父親最愛的花。

“原來浣衣局還藏著這樣的妙手?！耙粋€清冷的女聲突然在身后響起。

柳如婳渾身一顫，炭筆啪嗒掉在地上。轉身只見一名身著絳紫色宮裝的女子站在門口，月光為她精致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她身后跟著數名宮女太監，其中一人手持宮燈，照亮了女子胸前金線繡制的鳳凰紋樣。

貴妃蘇玉真！

柳如婳慌忙跪伏在地：“奴婢參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

“抬起頭來。“蘇玉真用描金護甲挑起她的下巴，“本宮記得你，柳侍郎家的女兒。沒想到落魄至此，還能畫出這樣的牡丹。“

柳如婳屏住呼吸，不敢接話。蘇玉真卻從袖中抽出一方絲帕，輕輕按在她滲血的手指上：“明日到昭陽宮來，本宮缺一個書畫侍女?！?/p>

待貴妃儀仗遠去，柳如婳仍跪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昭陽宮是貴妃居所，也是后宮爭斗的中心。去那里，無異于踏入龍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