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陌的指尖剛觸碰到青銅匣上的柏林坐標，世界突然扭曲了。

他的視野里炸開無數金色光點，耳膜被尖銳的蜂鳴聲刺穿。身體像是被扔進滾筒洗衣機，五臟六腑都絞在了一起。一股冰冷的液體從鼻腔倒灌進喉嚨，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

“抓緊彼此！”程雨晴的喊聲在時空亂流中支離破碎。

俞陌感覺自己的右手被一只冰涼的手死死攥住，左手則被另一只溫暖干燥的手握住。他勉強睜開眼，看見程雨晴的燙金花紋如同活物般沿著手臂蔓延，在她皮膚表面形成一層淡金色的光膜。而林修齊的眼鏡片上反射著奇異的光，鏡片后的眼睛瞳孔緊縮，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周圍的景象如同被撕碎的畫布，圖書館的書架扭曲變形，墻壁像融化的蠟一般塌陷。一個黑色漩渦在他們腳下展開，無數雙半透明的手從漩渦中伸出，試圖抓住他們的腳踝。

“不要松手！”俞陌咬緊牙關，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撕成碎片。

一陣刺眼的白光閃過——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著焦糊氣息沖入鼻腔。俞陌劇烈咳嗽著，發現自己跪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喉嚨里泛著血腥味。右手還緊緊握著程雨晴的手，但左手已經空了。

“林老師呢？”他啞著嗓子問。

程雨晴的狀態比他更糟，她臉色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她手腕上的燙金花紋此刻呈現出不祥的暗紅色，像是被灼燒過一般。“不……不知道……”她艱難地搖頭，“穿越過程中……有什么東西……把我們分開了……”

俞陌強忍眩暈環顧四周。他們身處一條狹窄的走廊，墻壁上的白漆已經剝落大半，露出下面斑駁的混凝土。天花板上的熒光燈管滋滋作響，投下忽明忽暗的冷光。走廊盡頭有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門上的德文標識已經模糊不清，但依然能辨認出“嚴禁入內”的字樣。

最詭異的是，空氣中飄浮著無數細小的光點，像是被凍結的螢火蟲。俞陌伸手觸碰其中一個光點，它立刻化為一段破碎的畫面：穿白大褂的男人在咆哮，玻璃器皿爆裂，鮮血濺在墻上……

“這是……記憶碎片？”俞陌震驚地收回手。

程雨晴扶著墻慢慢站起來：“我們可能被卷入了某個強能量場……小心，這里的時間很不穩定。”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另一端傳來。俞陌本能地拉著程雨晴躲進旁邊的儲物間。透過門縫，他們看見兩個穿灰色制服的士兵跑過，懷里抱著厚厚的文件袋。士兵的制服上繡著納粹標志，腰間別著手槍。

“1945年……”俞陌的呼吸變得急促，“我們真的回到二戰末期了。”

程雨晴突然按住太陽穴，她的燙金花紋劇烈閃爍起來：“林修齊……他在附近……我能感覺到……”

儲物間的門突然被猛地拉開。一個穿著臟污白大褂的金發女孩站在門口，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最令人震驚的是她的眼睛——左眼是清澈的藍色，右眼卻是耀眼的金色。她手中握著一把沾血的手術刀，刀尖正對著兩人的喉嚨。

“WersindSie?”(你們是誰？)女孩厲聲問道，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顫抖。

俞陌和程雨晴僵在原地。女孩的目光落在程雨晴的燙金花紋上，突然瞪大了眼睛。她用德語快速說了什么，然后切換成生硬的英語：“You…havethemarktoo?”(你……也有這個印記？)

程雨晴驚訝地看著女孩卷起袖子露出的手腕——上面赫然是與她相似的燙金花紋，只是圖案略有不同。

“你是……守護者？”程雨晴試探性地問道。

女孩的嘴唇顫抖著，金色右眼中閃過一絲光芒：“Emma…mynameisEmma.”(艾瑪……我叫艾瑪。)她突然抓住程雨晴的手，“Youmustcome!Heisdying!”(你們必須來！他要死了！)

艾瑪拽著兩人沖向走廊盡頭的鐵門。門后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實驗室，中央擺放著一個類似粒子加速器的金屬裝置，周圍連接著數十根電纜。裝置中央的透明艙體內，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亞裔男子。

“林老師！”俞陌驚呼。

林修齊的狀態令人心驚。他的白襯衫已經被血浸透，眼鏡不知所蹤，臉上布滿細小的傷口。最可怕的是，他的胸口插著半截玻璃管，淡藍色的液體正從傷口處滲出。

“我們……必須取出這個……”艾瑪手忙腳亂地翻找醫療用品，“液體……會腐蝕記憶……”

程雨晴跪在林修齊身邊，發現他的燙金花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他的印記在消失！”她驚恐地說。

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遠處傳來爆炸的悶響和德語的喊叫聲。

“Russenkommen!”(俄國人來了！)艾瑪驚恐地看向窗外，“Wemusthurry!”(我們必須快點！)

俞陌注意到實驗室墻上的日歷：1945年4月30日。他的歷史知識告訴他，這正是蘇聯紅軍攻入柏林的日子，也是希特勒自殺的日子。

“這是時間之痕實驗的最后一天……”俞陌喃喃自語。

程雨晴和艾瑪合力取出了林修齊胸口的玻璃管。在管子被拔出的瞬間，一道藍光從傷口處迸發，在空中形成一幅全息投影般的畫面：兩個長相酷似的亞裔男子站在實驗室中央，一個穿著白大褂，另一個穿著黨衛軍制服。穿白大褂的男子——毫無疑問是年輕時的程教授——正激烈地爭辯著什么。穿軍裝的男子突然掏出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程默！”程雨晴失聲叫道。

畫面突變。程默的尸體被放入中央裝置，程教授痛哭流涕地按下啟動按鈕。裝置發出刺眼的藍光，實驗室的墻壁上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裂縫，空氣中浮現出無數時間碎片……

“他們用死亡觸發了時間之痕……”俞陌恍然大悟，“程默是第一個觀測者宿主！”

林修齊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睜開了眼睛。他的瞳孔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我……想起來了……”他艱難地抓住程雨晴的手，“程默……是我的……”

一聲巨響打斷了他們。實驗室的大門被炸開，濃煙中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金屬面具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泛著冷光。

“多么感人的重逢。”程默的聲音經過時空扭曲顯得格外詭異，“可惜你們來晚了一步。”

他的手中拿著一個與青銅匣一模一樣的裝置，只是體積大了數倍。裝置中央的眼睛圖案已經完全睜開，散發著不祥的紅光。

“時間之痕已經覺醒。”程默舉起裝置，“而你們，將成為新世界的祭品。”

艾瑪突然擋在三人面前，她的金色右眼迸發出耀眼的光芒：“Nein!”(不！)她雙手結出一個復雜的手勢，空氣中的時間碎片立刻向程默飛去。

程默冷笑一聲，輕輕揮手就打散了那些碎片：“天真的小姑娘。你以為憑你那不完整的守護者之力能對抗我？”

程雨晴的燙金花紋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感到一股古老的力量從血脈深處蘇醒，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一道金色光柱從她掌心射出，與艾瑪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張光網將程默暫時困住。

“俞陌！現在！”林修齊掙扎著坐起來，“用青銅碎片觸碰中央裝置！那是錨點！”

俞陌掏出一直帶在身上的青銅碎片沖向實驗室中央。碎片一靠近那個大型裝置就自動吸附上去，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整個實驗室開始劇烈震動，墻壁上的裂縫中滲出藍色的光。

“不！”程默怒吼著掙脫束縛，“你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俞陌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裝置中心傳來。他的皮膚開始出現細小的裂紋，無數記憶畫面從裂縫中被抽出：童年時母親的笑容、高中教室的陽光、第一次見到程雨晴時她冷淡的眼神……

“俞陌！抓住我的手！”程雨晴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渙散時，一股溫暖的力量將他拉回現實。程雨晴和艾瑪一左一右抓住他的手臂，她們的光芒形成了一個保護罩。林修齊拖著受傷的身體爬到裝置旁，用盡最后力氣按下了某個隱藏按鈕。

“記住……”林修齊的聲音在時空扭曲中變得斷斷續續，“觀測者能看到時間……但無法改變……關鍵節點……”

一道刺目的白光吞沒了整個世界。俞陌最后的意識是程雨晴緊緊抱住他的手臂，以及艾瑪那雙異色瞳孔中閃爍的淚光。

當俞陌再次睜開眼睛時，他躺在圖書館的地板上，渾身濕透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程雨晴跪在一旁劇烈咳嗽，而林修齊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胸口的衣服被鮮血浸透。

“我們……回來了？”俞陌艱難地撐起身體。

程雨晴點點頭，她的燙金花紋已經恢復了正常，但臉色依然蒼白如紙：“但是艾瑪……”

圖書館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穿著現代服裝的金發女孩站在門口，左眼藍色，右眼金色。她手中拿著一本破舊的日記本，封面上燙金的1945字樣清晰可見。

“你們終于回來了。”艾瑪微笑著用流利的中文說道，“我有太多事情要告訴你們。”

窗外，一輪血月正緩緩升起。